我經常在弘法途中順道巡視佛光山各別分院。有一次,到台中東海道場,住持、當家向我報告該寺的建設、法務、製度、活動等進展的情況,可以看得出他們度眾的用心,於是嘉許他們的努力。但是偶爾談及信徒來往情況時,住持告訴我:“過去,信徒張順發先生每個星期都固定來參加共修法會,但是現在卻很少來了。”
當家接著說:“以前張居士對於本寺活動非常熱心地參與護持,最近確實沒有看到他了。”
我告訴在場的住眾:“這是因為你們沒有為信徒添油香啊!”
大家麵麵相覷,有一位弟子不解地說道:“信眾前來聽經、禮佛、用齋、喝茶以後,總想要添油香,作為他們與佛祖之間的往來,為什麼現在反而要我們僧眾為他們添油香呢?”
我告訴他們:“佛教的發展固然需要信徒添油香,但是信徒給予寺院多少讚助支持,所以我們也要為他們添油香。”
大體而言,信徒的油香有所謂的“十供養”:香、花、燈、塗、果、茶、食、寶、珠、衣,而我們出家人也應該以主動的招呼、和悅的笑容、親切的關懷、人格的尊重、真摯的慰問、困難的解決、熱忱的服務、信仰的法財、完善的設施、智慧的建議等十種美好的供養來“為信徒添油香”。
記得三四十年前在宜蘭雷音寺和高雄壽山寺弘法時期,一大清早,做完早課,我就開始主動地招呼信徒拜佛、喝茶,同時還為他們開示說法。那時許多信徒隻要一有空,就喜歡往道場跑,有些家庭主婦聽得人神,甚至忘了回家煮飯。信徒一批一批地來,我經常在佛殿一站就是一整天,但是卻做得滿心歡喜,因為總覺得“為信徒添油香”是在禮敬未來諸佛,乃無比神聖之工作。如今這些信徒雖已年老,然而他們的兒孫輩依舊來,我開辟佛光山,首創許多佛教活動“為信徒添油香”。記得一九六九年台北的朝山團第一次前來,當團員們禮過佛,吃完飯,正準備走時,我突然想到,信徒為常住添油香,我也可以“為信徒添油香”啊!於是臨時將團員集合起來,為他們講說“人我相處之道”,即所謂的“你對我錯,你大我小,你樂我苦,你有我無”,一名信徒臨走前,高興地對我說:“講得實在太好了,讓我受益良多,我以後要常常帶親友來這裏。”目送他們法喜充滿地上車,我決定以後要更積極主動地“為信徒添油香”。
是年,佛光山籌備大專佛學夏令營,正愁無錢可用時,我見到一名頭戴鬥笠、打著赤腳的老婆婆在炎熱的陽光下拾級而上,即命慈莊前往招呼,沒想到她臨走前留下一個紙包交給慈莊,裏麵居然是一疊五萬元的台幣,讓大家喜出望外。多年前,馬來西亞的黎姑也因為我主動照顧她上下坡台,回國後竟以大筆款項資助佛光山的教育事業。有人見我無求自得,而其他的法師向她化緣卻都不能如願,於是問她為什麼對佛光山情有獨鍾,她答道:“因為星雲大師不會嫌棄一個窮酸模樣的老太婆。”世間事互為因果,懂得設身處地“為信徒添油香”,信徒自然就會想到要為寺院添油香。
隨著時代的發展,僧信二眾必須齊心合力,才能將佛教的資源凝聚起來,為眾生謀取更多的福利。所以我組織“國際佛光會”,將在家信徒凝聚起來,授予各種技能;後來我又設立“檀講師”製度,鼓勵信眾由弟子升級為老師,並且為他們編寫弘法教材,主持訓練講習會。看到大家躍躍欲試的樣子,我深深相信:以人格的尊重“為信徒添油香”,不但是在實踐佛法的平等觀,更是在奉行佛陀示教利喜的精神。
因此,僧之所以為“寶”不一定要高高在上,而應該以眾生的喜悅為喜悅,以眾生的憂苦為憂苦。向來隻要能力所及,舉凡信徒的要求,我都盡量滿其所願,尤其當信徒有病苦喪葬時,我更是竭盡己力,前往慰問。例如現任台灣女中醫師公會理事長的胡秀卿女士,多年來經常以佛理開導病人,抒緩疾苦。當她從小離開的親生母親舍報時,我不但親自前往拈香吊唁,更送上一些奠儀給她的兄弟們作為母親安葬之資。此後她不知多少倍回報於我,並且數十年來以穩健的台風、優美的嗓音,在我的佛學講座中擔任司儀,更不知攝受了多少信眾。
香港佛經流通處的創辦人嚴寬枯居士,目前擔任國際佛光會世界總會副會長,前年在台灣因心肌梗塞住院開刀時,我親往慰問;去年十二月到美國弘法,我聽說他在休斯頓休養,也特地錯開行程,飛去探望。因為我總是想到,嚴居士一生舍身舍命,利教利人,不但在台灣成立嚴寬枯文教基金會弘法利生,近來更於大陸籌劃以漫畫弘揚弘法,並且對各佛學院頒發獎學金,對各佛教道場贈衣贈食,信眾如此為佛教添油香,我們僧眾又何嚐不能“為信徒”布施歡喜,“添加油香”呢?
去年四月底,我的心髒也出了毛病,當手術完畢後,被推往加護病房時,承蒙一名護理人員的悉心照料,使我安然度過有始以來最漫長的一天。我突然感觸良深:人生在世,誰都有失意落寞、恐懼無依的時候,這時最需要的就是親切的關懷。觀世音菩薩遍遊法界,救苦救難;地藏菩薩久居地獄,利濟眾生。凡我佛子也應效法前賢,施以慈悲,給予歡喜,發心做眾人的依估,以此為大家“添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