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讓她口中能說出死字,她該是已經到了怎樣難以支撐的地步他不敢想象。
雲淺月不多時,真睡著了,浮浮沉沉中,她似乎看到了那個人,他背對著她,孤傲高遠的模樣,背後是一條深深的溝壑,有數千丈那麼深,她想走近,奈何跨不過溝壑,她在溝壑邊轉圈圈,用力地大喊他,他也不回頭,仿佛聽不見,她心中急得五內俱焚,不小心,腳一滑,栽了下去。
月兒,醒醒醒醒有人在用力地推她。
雲淺月摔在半空中,驚醒,睜開眼睛。
容楓一臉惶恐疲憊地看著她,見她醒來,他鬆了一口氣,啞聲道:總算是醒了。
雲淺月恍惚了片刻,才看清是容楓,她移開視線,看向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水濕透,連被褥都濕了,像是被水打過似的,她動了動手臂,渾身酸痛,覺得頭也漲得厲害,嗓子發疼,幹澀澀的,像是被灌了燒熱的油灼傷了一般。她定了會兒神,開口,我是怎麼了
聲音啞澀至極,不仔細幾乎自己都聽不清。
容楓看著她,心疼溢滿眼眶,同樣啞澀地道:你夜裏忽然發起了熱,一直喊著容景的名字,我怎麼叫你,也叫不醒
雲淺月忽然沉默下來
容楓看著她,他從昨日晚上到至今一直在她身邊守著,沒離開,親眼看著她突然發熱,來得快而急,脈象診斷不出異常,偏偏她高熱不退,他喊了半夜,用盡辦法,才將她喊醒。一個人的心執著到何種地步才讓她沉淪不願醒來
什麼時辰了雲淺月過了許久,才輕聲開口。
快第二日午時了。容楓道。
雲淺月點點頭,問道:德親王府什麼樣了夜輕染如何了
皇上留在了德親王府守靈,滿朝文武也都在德親王府守靈,今日沒早朝,夜小郡主今早據說回到了京城。容楓道。
什麼時辰為德親王德親王妃發喪雲淺月又問。
三日後。如今天暖了,棺木不能長時間停留。容楓道。
雲淺月不再詢問,又閉上眼睛。
容楓看著她,輕聲道:是不是渾身是汗很難受我喊人進來幫你沐浴
雲淺月點點頭。
容楓站起身,對外麵喊了一聲,綠枝帶著人走了進來。扶起雲淺月,向屏風後走去。容楓見她進了屏風,走到桌前寫了一張藥方,出了殿門,交給一名內侍,吩咐了一句,他站在殿門口,不再進入。
陽光打在他身上,顯而易見的疲憊。
半個時辰後,雲淺月沐浴出來,身上稍微輕鬆了些,來到門口,看著容楓疲憊的神色,她忽然覺得,她做什麼似乎都是錯,從來沒有對的時候,哪怕是軟弱,哪怕是自己生病,哪怕是自暴自棄,哪怕是冷血無情,都會牽連到人,她連為自己活著的資格,似乎都是沒有。
偏偏沒有人逼她,她就已經連選擇自主的權利都沒有。
這種無力,已經不是一日兩日。
雲淺月麵對容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隻道:你守著我累了一夜,回去休息吧
容楓搖搖頭,我沒事,陪著你。
他話音剛落,榮華宮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分外熟悉,轉眼間,來到了宮門口,正是夜輕暖,她雙眼通紅,淚痕猶掛在臉上,一身風塵仆仆之氣,顯然連衣衫都沒換。她來到之後,正看到了雲淺月和容楓立在門口,二人狀態似乎都不怎麼好,臉色一個比一個蒼白,她不由得頓住腳,愣了一下。
夜小郡主容楓當先稱呼了一句。
雲淺月看著夜輕暖沒說話,昨日午時德親王薨,夜輕暖今日早上剛剛回來,一夜半日時間,最快的馬,可以跑千裏了。
夜輕暖對容楓點點頭,抬步走了進來,來到門口,仰著臉看著雲淺月,對她道:雲姐姐,母妃離開,你未能答應她的臨終之言,你心裏也不好受是不是
雲淺月抿唇不語。
你可能不知道,母妃一直將你在私下裏當做她的兒媳婦看待的,一直看待了許多年,她為何如此你可知道夜輕暖詢問。
雲淺月不答話。
如今你住在榮華宮,哥哥是皇上,榮華宮的寓意你不會不明白,既然住進了榮華宮,為何昨日不答應母妃的請求夜輕暖直直地看著雲淺月,見她依然不語,她道:你可是還念著景世子你可知道你和他
妹妹夜輕染的聲音忽然從宮殿外響起,打斷夜輕暖的話。
夜輕暖頓時住了口,回頭,見夜輕染從殿外走了進來,顯然知道是她來了這裏,跟了過來。半日一夜之間,他幾乎不成人形。
雲淺月看著夜輕染,任誰親眼看著自己的父親死,母親在自己麵前對父親殉情,死而不能救,也難以承受。有些人,再剛硬的筋骨,也禁不住天塌地陷的壓垮。
哥,你不是為父王母妃守靈嗎為何來了這裏夜輕暖對夜輕染問。
你剛剛回來,不為父王母妃守靈,來這裏做什麼跟我回去。夜輕染來到近前,拽住夜輕暖,不看雲淺月和容楓一眼,拉著她就走。
夜輕暖固執地甩脫夜輕染的手,我來這裏自然有事情找雲姐姐。
關於她的什麼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說夜輕染強硬地拽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