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夕伸手去抱容淩,走,舅舅帶你出去看,在馬車裏看得不暢快,憋氣!
容淩本來也想出去,聞言立即撲向玉子夕。
雲淺月也不阻止,將容淩遞給玉子夕。
玉子夕抱住容淩,輕輕一縱,跳出了馬車。耳目霎時開闊,容淩高興地樂起來。
雲淺月將身子懶洋洋地靠在車壁上,即便容景和夜輕染如今看起來不分勝負,但她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擔心,最後的結果一定不出她所想。容景從來就沒有讓她失望過,又怎麼會江山在握,幸福已得之時讓她失望?
時間一點點過去,百萬兵馬無聲無息,天地的光芒聚在一點。那一點地動山搖,乾坤日月被劍影覆蓋,失去光芒。
從巳時到午時,從午時到未時,從未時到申時,從申時到酉時。
從豔陽高照,細雨清濛,到夕陽西下,再到夜幕降臨。即便山河昏暗,但他們的劍光和身影也點亮整個天幕。
帝京城外,百萬兵馬隊列整齊,無人亂動。
容淩雖然小,但是極其精神,不見困意,一雙小眼睛有神地盯著半空,小脖子仰著,也不見累。
一夜似漫長又短暫,無人算計時間流逝,隻關注著半空中那兩個人影。
晨起的第一縷陽光滑出天幕,大地在經過了一夜黑暗之後重見光明。金色的陽光灼然照耀五洲,帝京城滄桑的城牆被踱上了一層金色,全部被洗禮。
這一瞬間,有一個人影從半空中失了重心急速墜下。
明黃得刺目!
有一個人影從半空中飄然落下。
玉雪山之雪般清華!
一日一夜,高下分出。
天逸,你去接他吧!雲淺月對後麵馬車中的夜天逸輕輕開口。
夜天逸在她話落,天青色錦袍的身影瞬間飛出車廂,向半空中迎去。
夜輕染這時忽然說了一句什麼,極其輕淺,夜天逸在快接到他時,聽到這句話,身影僵在半空。
不過是瞬息之間,砰地一聲,夜輕染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鮮血瞬間染紅了地麵。
夜天逸緊隨著他落下,踉蹌了一步,才堪堪站穩。
天聖兵馬發出驚呼聲,麵色大變,但因早就得了皇命警告,無人離開隊列上前一步。
慕容大軍的兵馬無聲無息,沒一人出聲,這一刻,即便容景勝了,他們所有人都發不出歡呼聲。即便夜輕染敗了,他依然是天聖最頂天立地的帝王,依然是天生驕傲的夜輕染。
這一場戰役的輸贏早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山基業萬裏錦繡背後這兩個堪當棋逢對手的絕頂驚才男子。
史冊注定會將今日濃墨重彩地記上一筆。
容景輕輕落在地麵上,站在了夜輕染的麵前,靜靜地看著他。
這一刻,即便他父親贏了,容淩也沒發出半絲歡喜興奮的聲音,而是純真的眸光看著夜輕染,孩童的眼睛在血染的鮮血中分外清澈。
這一刻,萬籟俱寂。
夜輕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許久,才緩緩地睜開眼睛,困難地偏過頭,即便鮮血染紅了他的眉眼和明黃錦袍,依然不損他的輕揚貴氣,他盯著容景看了片刻,對他虛弱地一笑,啞聲開口道:弱美人,你贏了!
時光一瞬間被拉回記憶,兩人分而食之汗血寶馬,兩人互相毒嘴,他都稱呼他弱美人。
若不是命運作弄,各自為謀,他和他一定會成為肝膽相照的兄弟,交淺言深。
可惜如今,隻能是一個人站著,一個人躺著。
我是贏了!容景看著夜輕染,月白錦袍纖塵不染,與夜輕染身上滿是血汙形成鮮明對比,輕輕還劍入銷,淡淡道:你輸得不是武功,而是心魔。
夜輕染忽然笑了,啞聲道:你竟然能跑我心裏看到我心魔了?
容景移開視線,不再看他,目光看向帝京城被金色光芒洗禮的城牆,語氣溫涼,你我都有心魔,我的心魔是清風明月,河山錦繡,你的心魔是無可奈何背負的責任和愛而不得。如此落差,便也注定了你的敗,我的贏。天壤之別。
夜輕染費力地偏轉頭,也看向帝京城被金色陽光洗禮的城牆,眸光幻滅。須臾,他一笑,你說得對!話落,又轉過頭,看向雲淺月和容淩,對容景道:將你護在手心裏的女人和孩子借我說會兒話吧!
容景默然片刻,對雲淺月和容淩招招手。
雲淺月抱著容淩向他們走來,她腳步輕淺,落在地麵上,繡花鞋半點兒晨起的雨露不沾,迎著霞光,清麗的容顏和她懷裏純真孩童如畫的臉龐成為了百萬兵馬為背景下最特殊的存在。
所有人的目光聚在這一對母子身上,他們的身上似乎帶著溫暖的霞光,揮去了剛剛那一刻臻默於曆史長河的血色,讓看到他們的所有人跟著暖了起來。
不多時,雲淺月來到近前,站在容景身旁,靜靜地看著夜輕染。
容淩乖巧地窩在母親的懷裏,似乎分外懂事兒,不吵不鬧,也靜靜地看著夜輕染。
小丫頭,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難看?夜輕染微笑地看著雲淺月,眸光輕輕飄忽。
雲淺月微微偏了偏頭,眼中某種微微泄露的情緒在她一偏頭中隱去,她看著夜輕染,搖搖頭,沒有太難看。
這個小子為何不像你?夜輕染看向容淩。
雲淺月對他笑笑,目光多了幾分因為提到容淩的溫暖,輕聲道:他是有些地方像我的,比如鬧騰勁,這點兒不像他父親。
夜輕染動了動手指,似乎想要抱容淩,但是終究是抬不起來,他遂放棄,曬然一笑,我一直就知道你這個小丫頭比別人天生命硬,這次能硬得過蒼天活著回來,也算是全了你的意。
雲淺月不置可否。
帝師算出夜氏氣數已盡,皇伯伯抓住了我這棵救命草,以為我能挽回夜氏不滅。夜輕染忽然輕輕地笑了,他到死也看不透,江山不過是夜氏一代代的心魔,帝業不過是鏡中月,水中花,盜來的東西,終究不是自己的,守也守不住。
雲淺月想起老皇帝到死不忘江山,死前布置了死後棋局,一片默然。
一個個夜氏的人在這一條路上走,哪個人又幸福了?不是被刀鋒血刃埋葬了屍骨,就是被魔心吞噬了靈魂。夜輕染聲音微微飄渺,有一種山河在他麵前永寂的灰涼,最早而死的是清婉,她是束縛雲暮寒的棋子,棋子到死也要發揮她最大的價值,之後是夜天傾,再之後是他咳了一聲,聲音微微斷續,幾不可聞,如今終於到我了。
雲淺月手微微攥了攥,低聲道:你可以不死。
夜輕染聞言忽然笑了,血色在他臉上散開,金色融合血色,有一種曼陀羅的華豔,虛弱地反問道:我如何能不死?我怎麼能不死?
雲淺月唇瓣緊緊抿起。
皇伯伯將江山帝業托付於我,夜氏最後的江山總要有夜氏的人血祭。別人都沒有資格,隻有我有。夜輕染眸光昏暗了下去,似乎有再也睜不開之勢,我的血,才能血祭夜氏,洗刷百年之罪。
雲淺月默然。
我知道你來生又許給了他,這一世爭不過,來生便也不爭了,我的力氣早已經用完了。這一輩子,能得你在榮華宮種了幾日牡丹,也算值得,來生沒有來生也罷。夜輕染語氣沉沉浮浮,目光昏昏暗暗,眼前漸漸模糊,看著雲淺月,似有無限眷戀,低聲問,小丫頭,我死了,你會哭的吧?
雲淺月忽然偏過頭,不看他。
別哭夜輕染看著她,今日是我敗了,我若是不敗,死的就是你身邊的男人,你該恨不得我死,我死了你該暢快才是,終於沒有人能擋著你們的路了。從今以後,你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個江山你們做主。
雲淺月忽然閉上了眼睛,任眼前一片黑暗。
弱美人,你答應我一件事情可好?夜輕染用最後一絲眼底的微光看向容景。
容景看著他,你說!
我死後,將我挫骨揚灰吧!夜輕染提出要求。
雲淺月猛地轉回頭看向夜輕染。
夜輕染再不看她,盯著容景,我似乎沒求過你什麼
容景微微抿唇,沉默片刻,點點頭,吐出一個字,好!
夜輕染似乎想露出笑容,但嘴角剛剛蔓開,便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這一刻,天聖士兵齊齊跪倒在地,無數人沉痛落淚。夜氏不得天下百姓之心,但是夜輕染卻是一個好的帝王,他的死,不是因為個人無能,而是天下大勢所趨。
慕容大軍所有士兵也齊齊跪在地上,雖然無人落淚,但是給予這個末代帝王足夠尊敬。
玉子夕臉上難得地露出悲憫。
夜天逸仰頭看天,神情悲中有哀。
雲淺月終是忍不住落下清淚,一滴一滴,與地麵上的鮮血彙合在一起。
她知道夜輕染會死!
夜輕染從在半空中墜落時,夜天逸去接他,他雖然受了容景重創,但是容景劍下留情,他不至死。但是他卻自己選擇了死。
他對夜天逸說的那一句話是,我以我血全夜氏!
夜天逸才堪堪頓住,再也伸不出去接他的手。
夜輕染如此高傲,夜氏與他共存亡,他生來就是天命為龍,自小得帝師培養成夜氏接班人,老皇帝全部心力都壓在夜輕染身上,德親王府一門為夜氏鞠躬盡瘁,他的皇伯伯死了,他的父王母妃死了,他的妹妹死了,他還如何會敗了江山存活。
人,生有高傲者。
人,死也有高傲尊貴者。
夜輕染既是前者也是後者。
他不是夜天煜,皇室對不起他,毀了他的姻緣,他恨夜氏,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逸,皇室也對不起他,毀了他的母族,雖然將他抬到高處,但也無非是別人的踏板,他也恨夜氏,所以,可以活。他也不是夜天賜,小到不知江山,不知愛恨,可以活。
他誰都不是,他是夜輕染。
夜輕染隻有一條路,若不是和江山永存,便是與山河永寂。
這是他的命!生而知榮,死而之果。
天空忽然飄起了雨,又是如昨日一般的輕盈細雨,一點點地洗刷了他臉上的血跡,露出他輕揚俊美的眉眼,一如曾經,他瀟灑不羈含笑,縱馬飛馳,一如曾經,他少年風流,衣袂輕揚。
輕雨洗淨了他身上的血,他幹淨再無汙垢。
容景忽然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袍,輕輕揮手,蓋在了他的身上,須臾,他轉身,將雲淺月和容淩抱在懷裏。
雲淺月終於哭出聲。
容淩也忽然哇地一聲哭了。
本來沉痛落淚的天聖士兵無聲落淚,此時見雲淺月和容淩哭出聲,也忍不住痛哭失聲。
京城外,一片哀慟。
《天聖·末代江山誌》記載,天聖一百一十九年八月五日,天聖末代帝王夜輕染隕,在位一年零六個月。
這裏用了一個隕字,代表帝星隕落。據說是得新江山之主容景親自提筆,改帝王崩為隕,擺脫曆代帝王逝去庸俗統稱,賦予他高於曆代帝王之地位。
《天聖·末代江山誌》除了記載一個隕字,還記載了一句話。據說由帝之後雲淺月提筆,筆曰,染盡江山色,不及一人歌。乾坤九州事,生前死後輕。
關於天聖末代帝王,由一代新開國帝後親自執筆做記後,後記史官再無人多加一個字。
夜氏江山徹底傾覆,一顆隕石落下,九州以他的血打開了新的篇章。
當日,因夜輕染遺言,天聖五十萬兵馬不再起兵戰,盡數歸順容景。
帝京城百年之後重新贏回了他的主人。
百萬大軍齊齊尊容景為帝,迎接其入帝京城。容景並沒有如曆代得勝的帝王一樣前往皇宮,而是帶著雲淺月容淩和一眾親隨去了荒廢一年有餘的榮王府入住。
弦歌青裳帶領一眾親衛先一步到達榮王府,半個時辰內,榮王府階前掃塵土,碧瓦無一塵。恭迎世子世子妃小公子回府。
夜輕染被抬去了夜氏皇宮,暫且安放在皇宮的金殿,等待擇吉日按他遺言處置。
朝武百官有數名老者自刎於府邸,比如孝親王比如欽天監的幾位忠於夜氏的老臣,其餘文武官員都留在府中,靜候容景安置。
雲王府並沒有在這一場大戰中被波及,雲離和明珠郡主安然無恙。當日,雲離便帶著明珠郡主前往榮王府探望。
冷邵卓在府中為父親掛起了白帆,他不能阻止自小愛他如掌中寶的父親對夜氏盡忠之心。孝親王妃似乎早有預料孝親王會走這一條路,並沒有太大傷心,也沒有自殺殉夫。比起愛孝親王,她更愛她的兒子冷邵卓,冷邵卓未娶妻,她自然不可能撒手人寰隨夫而去。
孝親王府一直唯夜氏馬首是瞻,孝親王一直以來除了一張附和的嘴,沒真正為夜氏做過什麼,但是如今孝親王終於走了一條真正忠於夜氏的路。他的命,與夜氏一同消亡。也算是令人肅然起敬。
南淩睿的大軍與容景合於一處,由顧少卿沈昭統領,退出京城十裏,安營紮寨,等待新帝登基之後調遣安置。南淩睿則做了甩手掌櫃,扔下大軍,帶著洛瑤進了城。
榮王府內,並沒有歡騰熱鬧。
容景進城前下了幾道命令,進入榮王府後,便再未有命令傳出,陪在雲淺月身邊。
雲淺月親眼見到夜輕染在她麵前閉上眼睛,雖然知道這是他最好的結局,他自己甘願選擇的死,也是她一早就料到的結果,可是親身經曆依然哀默心痛。
她總會想起那個策馬飛揚的少年。
總會想起清泉山烤魚時的畫麵。
那時,彼此年少,她沒有算計,他沒有陰暗。清泉山,山清水秀,半枝蓮靜靜盛開。
美好在時光中遠去,刻下了那一刻的身影,永不泯滅。
容淩也是一日夜沒有睡覺,年紀太小,累得疲倦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紫竹院風月清靜,紫竹林一如從前,滄桑中透著卓然挺拔。
南淩睿和洛瑤走進榮王府,無人攔阻,直奔紫竹院。二人腳踏在地麵上,聲響雖然很輕,但在肅靜中極為清晰。
淩蓮伊雪守在房門口,見二人來到,齊齊恭敬地見禮。
南淩睿擺擺手,當先邁步進了房中,洛瑤緊隨其後。他普一進入,目光第一時間在房中搜尋了一圈,當看到那睡在床上的小小的人兒,頓時眉開眼笑地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大聲道:小容淩,你大舅舅我來了!
沉寂哀傷的房中因為他的出現,突然平添了幾絲輕鬆喜劇的色彩。
雲淺月回過神來,看向南淩睿。
隻見南淩睿來到大床前,不管容淩是否睡著,大手將他猛地抄起,高舉著轉了一個圈,須臾,在他粉粉嫩嫩的小臉上吧唧親了一口,想大舅舅沒有?
容淩實在太累了,即便被他舉起來,他依然呼呼睡著,不醒來。
洛瑤快步來到南淩睿身邊,對他嗔道:他睡著呢,你小心吵醒他?有你這麼當舅舅的嗎?他都沒見你的麵,怎麼想你?
這個臭小子,怎麼睡得這麼熟?南淩睿看著容淩皺眉,這睡熟的樣子,雷打不動,恐怕將他賣了他都不知道。
他一日夜沒睡,困得極了。雲淺月想扯出一抹笑,奈何無論如何也扯不出來。
南淩睿聞言似乎這才看到屋中還有兩個人,看向雲淺月,頓時眉頭更是蹙緊,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雲淺月沉默以對。
南淩睿似乎想起來什麼,突然嗤了一聲,你是為夜輕染的死而難受?
雲淺月默然,她不是聖人,不是神人,不是仙人,她是人。即便她早就想推翻夜氏,即便夜輕染有些事情做得是讓她不喜,但還不至於到想他死的地步。她總覺得,他應該還有一絲餘地,應該可活。德親王府和夜氏祖祀的人肉白骨和刑具累累在目,他也該是恨夜氏的,但是終究他選擇了與夜氏同死,以他的血全了夜氏江山。
他不止全夜氏江山,也同時是全了對她的情吧!
夜輕染想要她永遠地記住,哪怕沒有來世,他也永遠地在她心上刻下了烙印。
死者已矣,生者久哀!
愛而不得,江上不守,他又能如何?隻能死!南淩睿看著她,正色道:百萬兵馬為其哀,江山為之落旗,百姓自發披麻戴孝,他也算是夜氏的一個奇跡,死也不虧。也許如今你在為他悲傷,奈何橋上他卻正回首笑你,灑脫地喝了孟婆湯。來世他不做夜輕染,換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早忘了前塵之事。你的哀痛豈不當真成了笑柄?
雲淺月看著他,話是這樣說?
沒出息!南淩睿罵了一句,似乎再懶得看她,對容景揮揮手,你在這裏陪著她做什麼?百萬兵馬都等著你,天下百姓都盼著你,如今你終於乾坤九州在手,要做的事情難道就是陪著她為一個死人傷心?該做什麼做什麼去!
容景揉揉額頭,笑了笑,看向雲淺月。
雲淺月也揉揉額頭,心中的哀慟到底被南淩睿給攪得沒那麼大了,她輕吐了一口氣,對容景笑道:他說得對,你的事情多著呢,在這裏陪著我做什麼?去吧!
容景點頭,站起身,對她囑咐,好好休息,未來好一段日子應該有的忙了!我忙,你也不會輕鬆。
雲淺月點頭,不管未來有多忙,今日她不想動。
容景緩步走出了房門,追隨著他的一眾親近將領官員都等候在榮王府前廳。他不想入住皇宮,榮王府的前廳暫時成為了當政議事之所。
處理前朝舊事,安撫天下百姓,籌備登基大典,發布利民新策等,都需要他親自坐鎮。
南淩睿見容景走了,想盡招數弄醒容淩,但任他怎麼施為,容淩依然不醒,呼呼大睡。最後他無奈,將他放回了床上,不滿地嘟囔,這個臭小子,跟個小豬似的能睡。
洛瑤看著容淩睡得可愛,南淩睿一臉無奈,忍不住輕笑。
雲淺月瞪了南淩睿一眼,對他問,你們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南淩睿挑眉。
是留在京城,還是去南梁做藩王,還是去東海做你的東床駙馬,還是天下遊玩?雲淺月看著他,他這個哥哥好玩,她也拿不準他想做什麼,所以理當問問。
南淩睿哼了一聲,沒說話。
雲淺月看著他,哼是什麼打算?見他不語,她看向洛瑤。
洛瑤看了南淩睿一眼,對雲淺月笑道:在來的路上你哥哥就說了,景世子做了九五之尊,擁護者眾,你成了天下女人中最尊貴的那一個。你的身邊怎麼能沒有娘家人?你哥哥說你九死一生回來就為了這麼一個男人,萬一有朝一日你人老珠黃了,他看上了什麼嬌花嫩葉的話,你還不哭瞎了眼睛?所以,他自然要就近看著點兒你,待他不要你的時候,你哥哥將你老女歸家帶走。
雲淺月聞言好笑,挖了南淩睿一眼,當我是小孩子了!
南淩睿看也不看她,你什麼時候長大過?
雲淺月無奈,我孩子都這麼大了,還能叫沒長大?話落,對他認真地道:你們也有你們的日子,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從萬年寒池下都活著回來了,還有什麼日子過不了?容景對我之心,不用懷疑,我能住得了萬年寒池,就能住得了皇宮內苑。
南淩睿抬起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雲淺月反瞪回去,你瞪我做什麼?我又沒得罪你。
洛瑤看著兄妹二人,抿著嘴笑,對雲淺月解釋道:其實剛剛的話不對,應該這樣說。你哥哥和你分離十多年,如今想就近與你住得近些。你以後住在這京城,他自然也要跟著你住在這裏。再說如今的天聖如此貧瘠蒼涼,景世子即便天縱奇才,也要最少十年才能繁華這一片土地如東海一樣。你跟著他勞心勞力,你哥哥這是心疼你,留在京中想幫你呢。
雲淺月聞言抬腳踹了南淩睿一下,壓住心中的暖意和感動,挑眉看著他,你什麼時候對你妹妹我這麼好,這麼有良心了?
死丫頭!南淩睿罵了一句。
我們去年將天下的名山巨川都看過了,走遍了,到也沒覺得有多好,不如就留在京城距離你近些,不但你哥哥能幫你們,我從小所學的東西也能幫得到你們。洛瑤笑著道:東海太平盛世,這一片土地未必贏不來太平盛世。
雲淺月笑容一點點蔓開,驅散了夜輕染所帶來的陰雲,點點頭,有你們在京城幫我們最好,到時候就讓子書看看,這一片土地未必差了東海。
洛瑤見她露出笑意,不再去想夜輕染的死,微微鬆了一口氣。
南淩睿見容淩不醒,索性脫了靴子上了床,將他抱在懷裏,陪他一起睡了。雖然喊不醒他,他拿定主意,要做為他醒來第一個看到的人。
洛瑤看著南淩睿和孩子抱成一團睡在一起的臉,不由露出溫柔的笑意。
雲淺月有些無語地看著南淩睿,又看了洛瑤一眼,她眉眼的溫柔是如此顯而易見。她想著總算除了她和容景外還有幸福的人,除了他們,還有玉子書玉子夕玉紫蘿風燼夜天逸顧少卿沈昭等,活著的人總比離去的人多,幸福的人總比不幸福的人多,這就足夠好了。
當日,容景和一眾將領官員對於未來商議出來一套簡略的整頓策略。
策略共七點,一是撤銷天聖國號,立國號為容,二是撤除南梁南疆西延北崎等封號,天下大一統,再無藩國之分。三是拆除夜氏皇宮,修葺榮王府為皇宮,從今以後榮王府舊址作為未來天子殿堂的落座之處;四是安撫於民,擬定各地官員名冊,將官員下放於地方,天下各地整頓,以富治窮。五是朝廷不養兵,推行以農養兵政策,六是鼓勵工商,貿易交流。七是新朝用人,京城開設天子堂,有才華之士不用通過科舉和其它渠道,可以毛遂自薦,天子招納後,直接擇才選用。
新帝登基大典商議定於三個月之後,榮王府修葺完成之時。
此七策,被後世稱之為天子七策,打開了容國江山百業待興的篇章。
天子七策下達後,天下一改一直以來的昏暗低迷,百姓們紛紛配合朝廷整頓,投入江山治理,風氣刹那一新。
容景與一眾官員商議七策推行的具體事宜,其實主要是士農工商四策,從與夜輕染一戰之後又是一日一夜沒合眼。
雲淺月左等議事不散,右等議事不散,終是忍不住讓淩蓮伊雪去請人。江山不是一日能繁榮,鐵打的身子這樣下去也熬不住,更何況他還受了不輕的內傷。
見到雲淺月派人去請,容景終於散了場,一臉倦容地回到了紫竹院。
雲淺月嗔怪地看著他,他將她抱在懷裏,對她溫柔地問,還難受嗎?
雲淺月眼眶一熱,猛地推了他一下,合著你是為了給我緩和的時間才這麼不愛惜自己忙到現在?
容景輕輕一歎,低聲道:我收回了這個江山,總不能做得太差勁,否則豈不是讓夜輕染黃泉之下看了笑話,說我無能?
雲淺月知道他心裏也難受,容景不是絕情之人,他心裏也不想夜輕染死。失去對手,總歸是寂寞。他與夜輕染不能說肝膽相照,但也是彼此這麼多年鬥謀鬥嘴知之甚深。她低聲道:哥哥說的話也未必不對。也許如今你在為他悲傷,奈何橋上他卻正回首笑你,灑脫地喝了孟婆湯。來世他不做夜輕染,換了一副皮囊,如花美眷陪伴,早忘了前塵之事。
容景輕笑,他那樣的人也許真會如此。
雲淺月也露出笑容,對他柔聲道:休息吧,你本就受了內傷,這般不知疲憊地處理政事,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江山不是一日能變成錦繡,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
容景點點頭,看向大床,問道:容淩呢?
哥哥昨日來弄了他半響他也沒醒,便陪著他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他還在睡,他忍不住抱著睡著的他出去遛彎了。雲淺月好笑地道:他和洛瑤都喜歡容淩,如今又來了霸著容淩的人,你我真是最輕鬆的父母了。
容景聞言失笑,看著雲淺月微帶倦容,撫了撫她的臉,溫聲道:說我不休息你不是也沒休息?一起休息吧!三日後是良辰吉日,我們進宮按照他的請求為他理後事。
雲淺月點點頭,夜輕染選擇死後挫骨揚灰,走得幹脆,不在這個世上留一絲痕跡,卻永遠地活在了人們的心裏。
三日一晃而過。
三日後,容景和雲淺月早早起來,梳洗妥當,出了榮王府。
未舉行登基大典,所以沒有儀仗隊,但由榮王府近身親衛跟隨,亦是浩浩湯湯。街道上雖然繁榮,但是車輛過處,人人恭敬地跪在路旁垂首,似乎怕驚了車輛中的人。
雲淺月想著雖然還是一樣的街道一樣的馬車,容景如今連稱號都未改,但還是不一樣了。百姓們以前見到容景,頂多是退避三舍,仰望立在雲端的他,今日他卻不止在雲端之上,而是在九天之上,哪怕沒有半絲帝王威儀,百姓們卻是自發地對皇權尊敬,為他支起了威嚴和皇權。
榮王府的景世子再不是榮王府的景世子了!
她不禁輕輕歎息,但又為容景驕傲,他說送她一片萬裏錦繡江山如畫,終是走出了第一步。未來她會慢慢地陪著他走,抒寫他筆下的山河色彩。
不多時,二人來到皇宮。馬車停下,容景和雲淺月下了車,皇宮依舊威嚴,卻已經不複舊時風貌,透出死一般地沉寂。
知道今日為夜輕染送行,新朝被提拔和選任的一眾官員早已經等候在宮門口。以雲離沈昭顧少卿冷邵卓等人為首,形成新朝局的肱骨力量,見二人來到,眾人齊齊以跪禮參拜。
容景擺擺手,眾人起身,他和雲淺月緩步入了宮。
一眾人跟隨在二人身後。
皇宮內分外沉寂,除了宮廷侍衛外,不見宮女太監。
二人來到金殿,夜輕染躺在寒玉床上,身上依然蓋著容景那日脫下來蓋在他身上的月白錦袍,容顏未改,嘴角微帶笑意,依舊如去時模樣。
容景和雲淺月站在他麵前靜靜看了許久,直到欽天監一位官員提醒吉時到了,容景才對雲淺月道:他請求我這件事情,一定是想你親手給他挫骨揚灰,你來吧!
雲淺月閉了閉眼睛,點點頭,緩緩伸出手,寒玉床上的人在她手下漸漸地化成灰。她用靈術控製,將他的灰燼盡數灑在了這座皇宮,每一處,都有風吹起落下他的痕跡。
他為了全夜氏而死,理當與這座皇宮永寂。
夜輕染,一路好走,來世不見
雲淺月撤回手,手指微顫,但緊緊抿著唇,未落淚。
容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出了金殿,在金殿外,他對身後的沈昭吩咐,拆!
沈昭恭敬地應是。
容景拉著雲淺月腳步不停地走出皇宮,在他們身後,這座存在了百年的皇宮被拆除。
夜氏百年繁華,百年黑暗,百年風雲,終於在這一日塵土皆無。
二人回到榮王府,青裳稟告,夜天煜求見。
雲淺月聽到夜天煜這個名字怔了一下,他從東海回來了天聖,幫夜輕染理政監國,據說同時將趙可涵從皇陵的墓穴移了出來,重新擇地選了墓穴。最後一戰時並沒有見他身影,他一連幾日也沒出現,今日為夜輕染送行,他也沒去皇宮,如今來了,想想已經有近兩年不見他了,她看向容景。
容景對外吩咐了一句,請他來這裏。
青裳應聲去了。
不多時,夜天煜走進了紫竹院。
雲淺月看向窗外,夜天煜容顏未改,身上的氣息卻是與以前大為不同,以前他貴氣陰鬱,如今行止帶著東海民風的灑意風貌,徹底擺脫了曾經四皇子的影子,像個學士。
今日東海養人,將來這一片土地也養人。容景道。
那是當然!雲淺月點頭。
夜天煜走了進來,到沒尋常之人一般見到二人見禮,而是自然地含笑道:我以為月妹妹為人母該是模樣改了,卻還是與以前一樣。景世子倒是比以前改了些氣色,到底是為人父了。
容景含笑,對他示意落座。
夜天煜坐在了椅子上,笑道:我今日見到容淩了,別人都說他像景世子,依我看也像月妹妹。那麼小,竟然抱著糖葫蘆啃了。景世子才不會大街上吃東西,這點兒隨月妹妹。
哥哥和子夕一樣,拿吃的哄容淩,他才多小,竟然就給他糖葫蘆了!雲淺月有些好笑,對夜天煜問,有什麼打算嗎?
夜天煜笑了笑,打算自然是有,今日就是來與你們辭行的。
不打算在這京城待著?雲淺月看著他。
夜天煜輕輕一歎,我早就料到輕染會有這個結局,所以年前便回京來,一是為了陪他一些日子,二是為了給涵兒移墓。如今兩樁事了,該離開了。這京城有太多回憶,住著一日,就忍不住想起從前,哪怕天聖消亡了,也令我不能好眠,不如離開。況且我在東海住這許久,覺得很好,人傑地靈,不如就定居東海,況且還有夜天賜,總不能讓二皇子府照顧。
雲淺月點點頭,既然他喜歡東海,他自然不會挽留。
我今日來一是想見見你們,二是想與你們說一聲,我帶著天逸一起離開。夜天煜又道。
雲淺月怔了一下,從那日夜天逸在夜輕染自殺後,一直沒緩過勁來,據說前往了靈台寺聽誦經文,到底他與夜輕染也是多年情義,救而不能得,他心裏難受可想而知不差於她,她問道:你帶他離開去東海是不錯,東海養人,可是問過他同意了嗎?
問過了,他與我走。夜天煜道。
他願意就好!雲淺月知道他們流著夜氏血脈的人自然不會再留在京城,更不會入朝為官。所以,離開是最好的選擇,隻有離開,才能開啟新生。她還是希望夜天逸將來能夠好的。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啟程?
明日!夜天煜看著容景道:天逸不來與你們辭行了,他說著這數日來相處一場,便是夠了。托我帶話,將來他有一日回來,希望這片土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百姓們穿暖吃飽,當真如你說的錦繡繁華。
那是自然!容景肯定。
夜天煜點點頭,又與雲淺月和容景敘了些別話,告辭離開了榮王府。
時光如梭,一晃三個月後。
榮王府被重新建好,保留了榮王府的舊址,紫竹院紫竹林藥園臨湖水榭一應都未曾改動,除了增設金殿朝議之處和上書房外並沒有大肆擴充建宮。宮殿不如曾經的皇宮恢弘威嚴,但別具雅致雍容。
三個月來,新朝走上了正軌,風貌大為改觀,天下百姓風氣煥然一新,至少再沒有饑餓流民,路不見凍死骨。
容景下詔,登基大典之日亦是封後與冊封太子之日。
詔書一出,萬民歡喜,普天同慶。
容景未穿戴亙古帝王所穿戴的明黃龍袍,依然是一襲月牙白錦袍,隻不過錦袍上繡了雲紋圖騰,圖騰為龍。雲淺月的皇後裝也是一改大紅,而是她往昔的淡紫色阮煙羅,不過裙擺繡了鳳尾。比較兩人的素淡來說,容淩就較為鮮豔了,他已經半歲,身子不再是軟軟的,硬挺許多,穿著明黃的小袍子,絲帶是大紅色。他極白嫩,鮮豔的顏色更將他襯得如畫一般。
文武百官對於這樣的盛世也同百姓們一般激動,山呼萬歲,響聲震天。
這一日,容景終於踏上了九五之尊的帝王之位,眾望所歸。
這一日,雲淺月成為了容景的皇後,容國的皇後,與夫比肩。
開國帝後,打開了容國的第一篇章。
《容國·江山誌》記載,景曆元年元月元日,容國第一代開國帝王登基,天降祥雲染紅了帝京城,百鳥朝鳳,紫竹林萬丈霞光,三日揮之不去。
帝王登基之日,帝由景世子改封號為景帝,後由景世子妃冊封為雲皇後,保其雲姓,意在對其尊重。詔書告曰帝後共同治國理政,文武百官無異議。
帝後下設兩王一侯,左右丞相,六部,有遵循古製,也有新設官職。
兩王分別是南淩睿和雲離,一侯是冷邵卓,左右丞相分別是沈昭和洛瑤,大將軍為顧少卿,六部官員均是才華過人之輩,十大世家藍老家主等老一輩人卸任,新一輩有才華者擇才選用。朝野有才者大有人在,一片欣欣向榮。
登基大典後,帝封賜了一眾追隨其打江山的功臣,追封了因戰身死的良將,當日,金殿上,百官朝議,重新修整細化了天子七策,加入對水利賦稅刑法等諸多方麵的實施條文。廢除前朝舊製弊端,大膽擇才啟用,設立了學堂,培養人才,增設女子官職等。
帝王登基之日,進一步地推進了容國繁榮興盛之路。
當日夜,忙碌了一日的容景和雲淺月回到了紫竹院。雖然由榮王府改成了皇宮,但是沒有三宮六院,依然別有一番清靜,不見喧囂。議事的金殿和後院臨湖水榭紫竹林隔開,二人下了朝後便不再是帝後,依然過自己的小日子。
進了房間後,雲淺月從懷中掏出一枚物事兒,輕輕地套在了容景的手上。
容景一怔,低頭看向他的手,隻見是一枚極其精巧璀璨奪目的環扣,寶石閃閃發光,他眸光閃了閃,抬起頭,笑問,這就是你說的鑽戒?
記性可真好!雲淺月撇嘴。
你的呢?容景看向她的手。
雲淺月攤開手心,一枚戒指躺在她手心,寶石同樣閃閃發光,與剛給容景的那枚一模一樣,隻不過這枚要小一些,顯然是一對。她將戒指遞給他,你給我佩戴。
容景拈起戒指,給她套在了手指上,之後,拿著她的手與他的手放在一起,仔細地看,眸光凝定,許久不曾移目。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他,以後需日日戴著,有你看夠的時候。
容景輕聲問,看起來不像是近日做的,看痕跡像是做了二年了。我們大婚的時候你就做好了吧?為何說了之後卻沒給我?
雲淺月笑了笑,伸手環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懷裏,滿足地歎息道:本來大婚時是想給你,但想著我身上有那個毒,指不定能活多久,便沒拿出來。
容景將她摟緊,低下頭,輕輕吻住。
他們都知道,這一條路走到今日更不易,幸福更是得之不易,彌足珍貴。
時光荏苒,轉眼又是一年。
春日裏,萬物複蘇,遍地花開,榮王府的紫竹林如紫霞般燦豔,西南角的那一株桃花開得明媚,整個天下,迎來了繁花似錦。
一年裏,天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從朝野到地方,上下清明。為官者清廉為民,為民著日子富裕,盜者不再盜,亦再沒有匪寇橫行。
新政推出後,朝野上下一心的治理下,百姓們得到了豐收,過了一個暖冬,路無凍死骨。今年的春早來,家家戶戶已經開始籌備耕種勞作。
放眼四目,田野裏均是一片歡聲笑語。
容淩虛歲計算是三歲,已經會走了,去年抓周的時候他將桌案上擺著的所有東西都抱到了懷裏,惹得眾人大笑。
雲淺月當時點著他額頭笑罵,小貪心!
容景則是挑了挑眉,驕傲地道:朕的太子心有丘壑,包攬萬物,貪心也不怕。
雲淺月無奈,想著誰說容景不寵容淩?他怕是這個世界上最寵容淩的人。怪不得容淩從會走路後,容景走到哪裏就要跟到哪裏,有時候她身體不舒適,不去早朝,容淩便陪著他去,小小的人兒,坐在容景身邊的椅子上,和容景一樣靜靜地聽著群臣討論政事,一大一小兩張臉,看到他們,就覺得容國的江山榮華指日可待,群臣說話聲都比尋常響亮有幹勁。
忙碌了一年有餘,一切基本走上正軌,容景的時間也相對得清閑了些。
在雲淺月的建議下,朝野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日日早朝理政,而是每七天有一天的假期,假期這一日休朝,學堂的學子也可以不早課,全民放假。
容景自然沒有意見,詔令按照她的提議頒發了下去,朝野上下一片歡呼。
這一日,正逢沐休,容淩聽青裳伊雪等人聊天,聽說靈台寺後山的桃花開得極好,漫山遍野,甚是繁華,便鬧著雲淺月帶他去看桃花。
雲淺月聽說不久前天下第一高僧靈隱大師回了靈台寺,她不想見靈隱那個在她心裏被定型了的神棍,任憑容淩怎麼鬧,她懶洋洋地躺在美人靠上曬春日,左右也是不答應。
容淩氣哼哼地說她,娘親,你沒爹爹疼我,我想做什麼,爹爹都應我。別人的家裏都是嚴父慈母,偏偏咱們家是慈父嚴母。
他沒有叫容景和雲淺月為父皇母後,還是依照小時候的稱呼,一直喊爹娘。
雲淺月看著他小小的嘴嘟起,分外不滿,她心中好笑,對他道:你爹真的是什麼都應你?春年的時候你想跟隨你大舅舅去狩獵,你爹爹不是沒讓你去成?
那是因為我染了風寒,爹爹心疼我。容淩道。
是你染了風寒嗎?我怎麼記得是你大舅舅染了風寒?雲淺月看著他。
那是爹爹怕我被大舅舅傳染了風寒。容淩板著小臉道。
雲淺月點點頭,慢悠悠地道:可是後來你大舅舅風寒好了又出去狩獵,你也想去,你爹爹還是沒讓你去,為何?
容淩一噎,噶著嘴道:爹爹必有理由。
雲淺月笑看著他,你想你爹爹必有理由,為何沒想過娘親不隨你去靈台寺也是必有理由呢?
容景扁扁嘴,小臉耷拉下來,須臾,他上前一步,膩在雲淺月的懷裏,拽著她衣袖央求道:軟軟的小身子蹭著她,如小貓一般,好娘親了,你陪我去吧!靈台寺不就是有漫山遍野的桃花嗎?我知道你怕看桃花多了爹爹吃醋,才不敢去,可是今日爹爹被顧將軍請去了他的府邸,你去了他也不知
容淩,你何時知道我怕你娘看桃花多了吃醋的?容景的聲音忽然從紫竹林外響起。
容淩一驚,聲音戛然而止,猛地回頭看向紫竹林外。
雲淺月好笑地看著他,他剛才還說容景是慈父,她是嚴母,這如今就顛倒回來了。她偶爾嚴厲,容淩卻是不怕她,容景溫和,容淩卻是怕他。父親的話他句句聽從,即便不甘願,也不會像今日這般膩在她身上黏她一樣黏容景不達目的不罷休。
娘親,你壞,爹爹回來了你怎麼不悄悄告訴我?容景低聲埋怨。
雲淺月瞪了他一眼,這孩子見風使舵,就撿好拿捏的人拿捏,她看向紫竹林,隻見容景從紫竹林走了出來,身上落了一片紫色的竹葉,他輕輕用手彈掉,步履一如既往輕緩優雅地向院裏走來,帝王寶座沒讓他凜冽鋒利,反而更如被時光打磨了的玉,透著傾世溫潤雍容。
不多時,他走到近前,目光溫柔的看了雲淺月一眼,須臾,落在容淩低垂著頭耷拉的小腦袋上,笑問,嗯?怎麼不說話了?
容淩一副乖巧的模樣,似有垂手聽訓的架勢,他生來就知道以什麼樣的姿態對待什麼樣的人。父親的恩威如山般高大,他不敢碰觸他的菱角,所以,在他麵前,還是乖乖為好,尤其是說錯了話,戮到了他父親痛腳的時候,更是認錯態度乖覺。
調皮!容景伸手彈了他腦袋一下。
容淩縮了縮脖子,知道父親沒生氣,頓時歡喜起來,轉身抱住容景的腰,笑嘻嘻地道:爹爹,你不是去了顧將軍府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雲淺月看著他又氣又笑,這個笑嘻嘻的模樣都是和墨菊學的。
我若是不回來,又怎麼能聽到你黏著你娘親說我的話?容景笑看著他。
容淩眼珠子一轉,立即轉移話題,爹爹,聽說您和天下第一高僧靈隱大師交好,大師不久前從東海回到靈台寺了,您還沒見他吧?今日沐休,您去靈台寺見他怎樣?
順便帶上你去看靈台寺後山的桃花是不是?容景挑眉。
容淩立即點頭,歡喜地道:爹爹您真聰明!
容景失笑,對他警告道:再讓我聽見你對娘說剛才那樣的話,定不饒恕!
容淩眨眨眼睛,當即保證,以後不說了!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容景看向雲淺月,我剛剛收到了靈隱大師的信,約我去靈台寺,便從顧少卿的府邸回來了。本來想你與我一同去,看來你是不去了。
雲淺月搖頭,不去!
大師沒有興趣賞靈台寺後山的桃花,定然不去後山,你碰不到他。我去尋大師,你和容淩去後山賞桃花吧!容景想了一下道。
啊,娘親,原來您是不喜歡那個靈隱大師啊,您是不喜歡聽和尚算卦念經嗎?我也不喜歡。爹爹去找大師,我們去賞桃花,一舉兩得,好不好?容淩繼續央求雲淺月。
雲淺月不知為何,最近總覺得懶,不想做什麼,不想見靈隱大師是一方麵,還有不想動彈是一方麵,但是見容景要去靈台寺,容淩期盼的眼神,隻能點點頭,好吧!
容淩頓時歡呼一聲。
容景伸手拉起雲淺月,雲淺月懶洋洋地站起身,三人出了紫竹院。
春光日暖,京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誰家牆院有杏花桃花海棠花探出牆頭,一派繁榮似錦,花香滿城。
馬車出了城,來到清泉山,在山腳下停住,雲淺月和容淩下了車,從側山上山。容景的馬車繼續行進,來到正山門,靈隱大師正在等候,見他一人來到,心下了然,雙手合十笑道:看來老衲數年前給了皇後娘娘一卦讓她不喜壞了,如今竟然連老衲的麵也不照了。
容景微笑,大師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靈隱大師大笑,請容景進入山寺。
二人在禪房內下棋敘話,時光流逝,轉換了身份的容景依然是容景,奔波東海數年未歸的靈隱還是靈隱,忘年交相處分外融洽。
靈台寺後山,果然漫山遍野開遍桃花。
雲淺月想起大婚的時候容景帶她來時還沒有繁殖這麼多桃花,兩三年不來,桃花更繁盛了些。舉目望去,一片粉紅。
果然很漂亮啊!容淩歡喜地跳上桃花枝幹上,小小的人兒,因為得天獨厚的靈力,讓他分外有優勢,比一般三歲的小孩童靈活,幾乎不用人操心看管了。
雲淺月看著他,他坐在枝頭上,小小的臉和盛開的桃花輝映,比花還美。她笑了笑,剛想說什麼,忽然眼前一黑,身子向地上倒去。
娘親!容淩眼睛睜大,嚇壞了,一個高從樹上蹦下來,似乎想接住雲淺月,但他還是太小太小,如何真能接住她,眼看不但接不住,還會被砸住,他頓時傻了。
身後一陣微風拂過,一抹青白的人影飄身而落,堪堪地接住了雲淺月將要摔倒的身子。
容淩咦了一聲,好奇地向接住她娘的人看去,這一看,有些麵熟,但是不認識,不由問道:你是誰?能千鈞一發接住她娘親,定然不是壞人。
我是容楓!來人看了容淩一眼,目光溫暖。
容淩眼睛一亮,是楓哥哥嗎?我總是聽我娘親說你,娘親說我該叫叔叔或者舅舅,不叫楓哥哥,但是爹爹說算起輩分來,你是他的子侄,要叫他一聲叔叔的,既然都姓容,我流著的是容氏的血脈,當然不能如娘親一樣亂了稱呼,自然喊你楓哥哥了。容楓聞言愣了一下,笑道:好,你就喊楓哥哥吧!
楓哥哥,你突然出現接住我娘親真好,你懂醫術是不是?快給我娘親看看,她為什麼會暈倒?是不是像大舅舅說的,娘親偶爾上不了朝,是因為昨夜被我爹爹給累壞了?容淩小大人一般地憂心地看著昏迷的雲淺月,今日沐休,不用上朝,爹爹昨日是不是又累娘親了?
容楓聞言想笑,但見雲淺月昏倒,他一時笑不出來,伸手按在了她的脈上,須臾,麵色一鬆,對等待他結果的容淩笑著解釋道:你娘親是有喜了!
有喜是什麼?容淩不解地問。
有喜就是懷孕了,你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容楓看著麵前白白一團的小人兒,想著這就是月兒的孩子,兩年前,他殺了明太後,也身受重傷,本來要來京城,但是傷勢太重,且明太後對他用了毒,正巧師傅雪山老人回山,嚴令他不解了毒養好身子不能離開天雪山,毒雖然不致命,但分外糾纏,他用了兩年的時間,如今身體好了,才能出山,本來去了榮王府,聽說他們來靈台寺,他便尋來了,不想卻正趕上她要昏倒,他想著幸好來得及時,否則地上有幹枯的樹枝怕是會紮到她,也會砸傷容淩。
楓哥哥,你說我娘親她懷孕了?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了?容淩似乎嚇了一跳,猛地看向雲淺月的肚子,她肚子平平的,他問道:是同大舅舅家的瑤姨姨一樣嗎?
容楓知道南淩睿和洛瑤去年舉行了大婚,春年的時候傳出了有孕的消息,他點點頭,是一樣。
容淩得到證實,小臉立即垮了下來,不高興地看著雲淺月。
容楓訝異,有弟弟或者妹妹不是該高興嗎?為何你好像不高興?
如今爹爹疼我,娘親疼我,若是有了弟弟或者妹妹,爹爹和娘親該不疼我了。容淩嘟起嘴,對於要有弟弟或者妹妹顯然不喜。
容楓愕然了片刻,摸摸他的頭,語氣溫暖,你是你爹娘的孩子,他們如何會不疼你?你有了弟弟或者妹妹,也是你爹娘獨一無二的孩子,他們也一樣會疼你的。
真的?容淩純真的童顏看著容楓。
真的。容楓肯定地點頭,見他還是不太高興,補充道:而且弟弟妹妹可以陪你玩,你是大哥哥,也可以領著弟弟或者妹妹做事情,除了爹娘外,你就是他們的長兄,長兄如父,將來他們都要聽你的話的。
真的?容淩純真的小臉頓時放光地看著容楓。
容楓笑著點頭,是真的!楓哥哥不騙你。
噢,那就太好了!我要去告訴爹爹!容淩歡呼一聲,蹦跳著立即向前山跑去。
容楓看著他小身子蹦蹦跳跳地跑遠,輕笑,抱起昏迷的雲淺月,跟上他向前山而去。
禪房內,容景和靈隱大師剛擺上棋局,沒下片刻,外麵便傳來容淩的興奮的聲音,爹爹,我有弟弟和妹妹了!
容景要落子的手一頓,向外看了一眼,須臾,將棋子在手裏撚了一圈,慢聲問道:容淩,你的弟弟和妹妹又是哪個大臣家結識的小公子或者小姐?
不是,這回誰家也不是,是娘親肚子裏的弟弟和妹妹。容淩磕絆了一下,連忙道。
容景手中的棋子啪地一聲落下,騰地站起身,失去了一貫的從容不迫,幾步奔出了禪房,迎上跑來的容淩問,你說什麼?
我說的是真的,娘親昏倒了,楓哥哥接住了娘親,給她把脈,說娘親懷孕了。容淩難得見到父親這般失態的模樣,呆了呆。
容景這時也看到了跟在你容淩身後進來的容楓,他懷中抱著昏迷的雲淺月,他衣袂如一陣風似地刮到了他麵前,盯著他懷裏的雲淺月,不確定地問,是真的?真是
真是喜脈!容楓笑著將雲淺月遞給她。
容景接過雲淺月軟軟的身子,如千斤重一般,他的手有些輕微的顫意,似喜似不敢相信,她最近嗜睡,分外懶散,我竟然沒發覺竟然
也就月餘,沒發覺很正常。容楓笑道。
容景點頭,抱著雲淺月大步離開,對靈隱大師招呼也不打了,往日一貫的優雅,今日步如流星。
爹,您要帶著娘親去哪裏啊?容淩立即問。
容景頭也不回地道:回去養胎!
我還沒賞夠桃花呢。容淩不舍地嘟囔。
容楓含笑看著他,溫暖地笑道:楓哥哥陪你賞桃花。
容淩頓時歡呼一聲,拉著容楓就走,他覺得楓哥哥真如娘親說的一般好。
這一日,豔陽高照,榮王府歡天喜地,天下子民一片祥和,幸福在前,盛世不遠矣。
------題外話------
收筆的這一刻,既幸福又惆悵,萬語千言,抵不住一句話,終於完結了!
我敢說,這是我能做出的脫離筆者主觀色彩,客觀地依照書中人物靈魂選擇給出的最圓滿的結局,沒有任何一種方式能再比這個結局更好。《紈絝世子妃》開篇之前我構思一年有餘,抒寫了一年半之久,其中風雨波折,一路堅持到今日落幕,有的親能體會各中辛酸,有的親不能體會,但終究畫上了句號。2013年9萬多月票第一,是愛紈絝的親給紈絝的成績。該感謝的太多,感慨亦是不少,再多不舍,終是要說再見。
再見是再次相見,我們後續實體書再見,新文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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