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鎮定地啃自己的肉,臉上什麼波動都沒有。
鄧廷歌心想說得沒錯呀,我喜歡的那個確實是男的。
他也是在這一刻,在直接麵對著這種奚落的這一刻,才知道自己當時說的“他很好”對自己也是有莫大意義的。
在人前承認了,也等於是對自己確認了。羅恒秋很好,比我好,比世界上我遇到的大多數人都好。和這樣好的人在一起,他還會怕這樣的小風小雨麼?
自己原來也從那三個字裏借得了勇氣。鄧廷歌細細地用牙齒和舌頭捋骨頭上的肉絲,心裏恍然大悟地想。
這件事對鄧廷歌的影響微乎其微。他知道那女演員說的話並不代表陸晃和樓小衡的想法,但在平時的接觸中,他還是盡量客氣了。倒不是因為那些話的影響,而是他意識到就算陸晃和樓小衡真的在一起,但這兩個人顯然還沒有把這件事情公開,和自己這種公然表白的人很不一樣。若是因為和自己混太多,被跟那位出言不遜的女孩子一樣想法的別人想到了別的地方,那就太對不起陸晃了。
然後就在他確定這些想法後不久,他就在飯後散步時,看到了在燈光和雪路中手牽手散步的陸晃和樓小衡。
雖然樓小衡立刻將手甩開了,但鄧廷歌兩隻已經被啟蒙的透視眼將什麼十指緊扣的細節都看得清清楚楚。
鄧廷歌臉上很平靜,心裏已經狂風駭浪,驚天動地。
於是一奔回房間,立刻給羅恒秋打電話。
“師兄我們好久都沒去散步了。”他說,“要牽手,牽著手的那種!”
羅恒秋:“不想牽,你手汗大。”
鄧廷歌:“……師兄你以前不是這樣子的。我是緊張。”
羅恒秋哼地一笑:“緊張什麼,怕人看見?”
鄧廷歌:“不是,是太喜歡你了所以緊張。”
羅恒秋:“……”
他做作地咳了幾聲,勉勉強強把不由自主露出來的笑容壓了下去。
哦。他沉靜地說,是嗎,沒證據。
沒談戀愛之前,鄧廷歌對於每天在校園角落裏上演的情侶對話是很不能理解的。他還跟劉昊君認真探討過,為什麼女孩子會樂此不疲地為了早餐吃什麼而咯咯咯笑上十分鍾,而男孩子居然陪著她說“那包子呀”“有這個餡那個餡”“要不麵包吧”“有這個味那個味”,也能說上十分鍾。“拿飯卡去食堂,看到什麼吃什麼咯。”他說。劉昊君批評他沒有情趣,不懂種種廢話中蘊含的愛意是多麼悱惻纏綿,然後他被鄧廷歌一句“你也沒談過啊”氣得差點吃不下飯。
但鄧廷歌現在完全懂了。
他已經為了這個所謂的“喜歡你的證據”,跟羅恒秋扯了半個小時。
“不能再說了。”鄧廷歌正色道,“再往下說我就隻能講那些事,你又得說我不要臉皮太厚耍流氓……”
他心裏其實很想講。因為沒試過在電話裏描述那回事,而他現在有些想念羅恒秋。這想念的內容十分具體,具體到羅恒秋的皮膚、耳朵、嘴唇、輕皺的眉頭、沁汗的背脊,等等等等。
但羅恒秋果然拒絕了:“那就別說了。”
鄧廷歌:“……好吧。”
像是察覺到他的失落,雖然這失落很不要臉,但羅恒秋還是安慰道:“我過兩天去看你。正好要去那邊開個會談項目,一個傳統文化保護的影視項目。”
鄧廷歌一下又不失落了。他於是把對羅恒秋的思念演繹得更為詳細具體,一邊想一邊笑。
就在羅恒秋啟程的前一天,山裏的氣候開始變化。雪很快就落了下來。
鄧廷歌那時候正和陸晃在外麵拍戲,小腿埋在雪堆裏,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導演的嘴巴也差不多失去了知覺,含糊不清地說話。雪越來越大,但為了不耽誤進度,借著這場和劇本內容幾乎完全一致的雪,兩人在雪地裏堅持了幾個小時。
天時地利人和,導演終於說收工,一隊人艱難跋涉回去。
鄧廷歌立刻聯係羅恒秋讓他不要過來了,這樣的雪不可能進得了山。羅恒秋說他在機場,航班已經被取消了。兩人各自憂心忡忡,又各自想出些話來安慰對方。
鄧廷歌掛了電話,僵直地站著等待腿腳的溫度緩慢恢複。等他和陸晃終於能坐下來,兩人立刻開始吃飯補充熱量。隻是一頓飯還沒吃完,周圍就炸開了一個消息:樓小衡失去了聯係。
陸晃站起來太急,湯水差點打翻。鄧廷歌連忙幫他扶好。他頭一次在不演戲的時候看到這個人臉上出現了霎時間的神情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