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恒秋簡單翻過他的劇本,說杜蘅和他很像。鄧廷歌問哪裏像,羅恒秋說:你們都是理想主義者。
杜蘅是篤信仁善為本,篤信正直不阿的聖人子弟。他對於朝堂有種單純得可稱幼稚的理想,也滿心認為自己一旦能考中,穿了官服就能造福一方百姓。杜蘅的家庭很平凡,他私塾的夫子是個屢考不中的秀才,滿腹文墨卻無施展處,於是將一輩子的才學都給了杜蘅。杜蘅踏上那條過江的渡船時,緊張的心裏是懷著家國天下的。
他在渡船上遇到了馮修文。
杜蘅沒心機,馮修文那時候還沒想過對他用心機。兩個人很快熟悉起來。在趕路的時候兩人不巧遇到了山賊,馮修文甚至還保護了杜蘅。杜蘅心中立刻將他看做了生死之交,恨不得就在滿地狼藉中跪下結拜。
“杜蘅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鄧廷歌接受了羅恒秋的說法,“他和馮修文一樣有著為國為民的大理想,但他們最大的不同是,杜蘅的理想在他的一生中幾乎從未動搖過。哪怕他後麵被馮修文迫害,下獄受刑之後十根手指都被折斷,包括後來滿門抄斬,他都沒有懷疑過自己的理想。這是一個異常堅定的理想主義者。”
鄧廷歌翻開劇本,看到了自己密密麻麻的筆記。他幹脆不要劇本,看著麵前凝神細聽的幾個人繼續說自己的想法。
“這種堅定不是一成不變,而是百折不撓。在杜蘅的身上有風骨,我覺得最困難的就是表現出這種風骨。而且因為杜蘅在初期是個比較單純的理想主義者,他對馮修文的感情也是特別直接的。欣賞、讚許、欽佩,基本上,我覺得杜蘅當時是把馮修文當做一個……偶像吧?”
他說完之後忍不住側頭去看陸晃。陸晃一直很認真地聽他說話,這時慢慢點了點頭。
“在馮修文娶了他的心上人之前,杜蘅確實是將馮修文當成偶像的。”陸晃補充道,“所以杜蘅性格並不是一直沒有變化,在他知道馮修文挖自己牆角的時候,立刻有了改變。。”
杜琴插嘴說道:“馮修文當時確實是卑鄙了一點,但我演的這個角色也不夠堅定。杜蘅的變化是在知道馮修文要娶我的時候,還是我把定情信物還給他的時候?”
“沒有這樣一個點吧。”鄧廷歌回答,“我倒是覺得他的變化是一直在進行的。杜蘅不是傻子,馮修文在暴露自己真麵目之前暗地裏做的那些事,他已經有察覺。隻是他一直認為馮修文是根據彭老師的指示去做的。”
彭子安點點頭。
“杜蘅對馮修文整個情感變化的過程,我覺得是最關鍵的。他一個出身貧寒的讀書人,遇到的第一個能跟自己聊到一起去的人就是馮修文。他將馮修文看做偶像,是因為馮修文非常優秀,杜蘅在他身上寄托了自己的理想。他甚至認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也許馮修文能夠完成。”
陸晃截住了他的話頭:“但是馮修文非但沒有做到,反而將他的那個宏大的,偉大的,是吧?那個理想,摧毀了。杜恒發現馮修文是個騙子,同時他也發現,自己一直篤信的那些觀念,可能也是騙人的。”
鄧廷歌突然來了勁,他覺得陸晃說到了自己心上去:“馮修文其實也經曆過這樣一個信仰破滅的過程。但是他沒有杜蘅那麼堅定,杜蘅從不,真的,是從不懷疑自己從小受到的教育,他信了就一直信下去。就算發現這個朝廷比自己想的更黑暗惡心,他根骨裏的信仰是沒有動搖過的。”
陸晃看著他:“所以這是他和馮修文下場不同的根本原因。”
鄧廷歌不知為何,有種通體舒暢的感覺。他很快明白了這種舒暢感的來源:陸晃是個非常好的交流對象。那本同樣被標注得一片黑的劇本說明,他不僅研究了自己的角色,連馮修文最重要的朋友和對手,他也一並研究過了。
討論會持續了三個多小時,會議室裏的幾個人聊得熱火朝天,激烈又暢快。鄧廷歌中途去了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到陸晃在走廊上打電話,口裏說著“今天也是我買嗎”“魚湯呢魚湯行不行,省時省力”之類的話。他放下手機後看到鄧廷歌,衝他笑了一下。
鄧廷歌心想天啦剛剛誰說他不起眼的我揍死他!
他完全把自己之前的印象拋開了。常歡那句“肯定威脅不到你”在耳邊晃來晃去,鄧廷歌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他這個男主角可能要被男二號壓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