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鋪的老板最近炒股掙了點錢,把招牌和燈箱都換了,桌椅也購置了一批新的,摞在門口,十分整齊。
“我們還沒開業,你來得可早啊。”老板說著,麻利地放了一張圓桌和兩張塑料椅,讓羅恒秋坐下,“小鄧還沒過來呢,你先等等。”
他熟悉鄧廷歌,卻不太熟悉羅恒秋。隻記得這人常常和小鄧一起來這裏吃粥,又見他穿著打扮都不像他們這些在街市生活的人,談吐氣質也十分淡定,不由得有些恭敬。
羅恒秋說我先等等。他確實來得早了,輝煌街夜市裏的很多攤子都還沒開始擺出來。粥鋪的拐角處有賣煎餅果子的,有賣臭豆腐的,還有各種海鮮燒烤、印度飛餅、豆漿油條、台灣小吃,林林總總,氣味全都混雜在一起,有種特別擁擠的熱鬧。現在街上都還忙碌著,人們推著車子,收拾即將開攤的物件,火轟轟然地燒起來了,醬汁咕嚕咕嚕地沸了。羅恒秋靠著椅背等待鄧廷歌,平靜之中有一絲隱約的快樂。
人人都喊他小鄧。羅恒秋想,他就繼續喊他全名吧。雖然拗口,但貴在特別。
鄧廷歌來的時候,黃鱔粥已經開煮了。
“師兄,等很久了?”鄧廷歌在他對麵坐下,順手遞給他一個紙包。
“沒很久。這什麼?”羅恒秋拎起那袋子,看到上麵寫著“綠豆餅”三個字。紙包裏放著六個金黃的餅,餅皮是酥的,層層分明,裏麵裹的綠豆餡泥又香又甜,咬開之後滿口清香。羅恒秋很快吃完了一個。他還沒吃晚飯,此時確實是餓了。
兩人把那袋子餅吃完了黃鱔粥才上來。鄧廷歌呼嚕嚕喝了一半,燙得直喘氣。
羅恒秋見他不提,於是主動開口:“我聽鍾幸說,你簽了他們工作室。這挺好的,鍾幸這人可能口沒遮攔,但人非常靠譜。而且他很欣賞你,你跟著他不會吃虧。人脈多自然資源就多,你能挑的好劇本當然也會多一些。”
鄧廷歌抬起頭靜靜聽他說話。
“那混蛋給你開什麼檔次的工錢?不會克扣你吧?”羅恒秋笑著說,“有的話跟我說,我帶你去勞動局告他。”
“鍾導不會克扣我這個的。”鄧廷歌放下了勺子,瓷勺沉進碗裏,“畢竟是師兄你讓他這樣做的,他肯定要給你麵子。”
羅恒秋臉上的表情頓時僵了。
粥鋪的老板又走出來給客人端粥,兩人都沉默著不出聲,待人走了才同時抬眼瞅了眼對方。
羅恒秋的心也沉了。他在鄧廷歌的眼裏看到了抗拒和隱約的躲閃。
“師兄,我知道你對我好。但我現在有點懷疑鍾導要簽我,是受你的影響比較大,還是欣賞我比較多。”鄧廷歌抓抓腦袋,“我有點沒自信了。”
羅恒秋平了平心緒:“這個你不需要懷疑。鍾幸不是那種被我說幾句就會輕易下決定的人,你和他相處過就知道了。我的話沒有那麼大的影響力,最終讓鍾幸做出這個決定的肯定是你自己的資質。”
鄧廷歌的眼神轉開了,不知在想什麼。
“師兄你幫了我很多。”他說,“我不知道怎麼報答你。”
羅恒秋笑了笑:“我和你不用說這個,生分了啊。你再說我不高興了。”
鄧廷歌看著他:“師兄,我沒什麼可以給你的。我……我……我們之間也……不可能。”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但羅恒秋都聽清楚了。
羅恒秋放下了勺子,扯了張紙巾擦嘴擦手。
“你想多了。”雖然他已經盡力控製著自己的語氣,但一開始親熱如朋友的口吻已經徹底消失,他幾乎是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在講話,“我覺得你很優秀,和你認識也有好幾年了,關係雖然不能算特別好但至少你還喊我一聲師兄,所以想幫你一把。鄧廷歌,我不是那麼齷蹉的人。”
鄧廷歌從未聽羅恒秋用這樣的語氣喊自己的名字,一下就忘了自己心裏不舒服的事情,忙不迭地解釋:“不不不,師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絕對沒有這樣想過你!”
羅恒秋靜靜看他。
“師兄……”鄧廷歌滿腔的話不知從何說起。羅恒秋冷漠地盯著他,他心裏慌亂得不行,生怕自己師兄就此不理他了,原先想好的說辭一句都想不起來,隻能又喊了他一句“師兄”。
“我承認,讓你去《巨浪》劇組是我給鍾幸提的建議,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所以我才把鍾幸帶到你麵前來。”羅恒秋壓低聲音,緩慢地說,“但我從不在你身上求過什麼,從來都沒有。”
鄧廷歌萬分緊張地看著他。
羅恒秋突然不說話了。他看看鄧廷歌,又低頭瞧瞧自己攥成一團的拳頭。
“鄧廷歌,我是喜歡你。”羅恒秋輕聲說,“但我不卑鄙。”
鄧廷歌呆在當場,愣愣看著羅恒秋起身拿著外套,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