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唯一說過的髒話,也是獻給了席樾,她說:“席樾就是個大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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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黃希言說,“八喜。”
席樾不明所以,“你想吃?”
“不是,我是說……”黃希言趕緊擺手,笑說,“算了算了。”那麼久遠的一件小事,席樾不可能還會記得。
“嗒噠”一聲,水壺斷電,水開了。
黃希言問:“泡麵在哪兒?”
席樾指一指櫥櫃。
黃希言蹲下身將櫥櫃門打開,發現席樾這裏的泡麵論箱記,什麼口味都有。
她笑說:“你不會一直隻吃泡麵吧,不會膩嗎?”
她過去二十年來吃的泡麵,都沒有來實習的這兩周多,已然吃到聞到味就倍感生無所戀的程度。
“方便。”席樾又補充,“有時候也點外賣。”
他們端著一盒衝了開水的泡麵,去往餐廳,席樾順手將餐桌上的幾本畫集移放到飄窗上,騰出空間。
兩人呈直角坐下,黃希言雙手托腮,等泡麵泡開,一麵繼續觀察屋內陳設。
這兒除了書,還有很多雕塑,隨意扔在了各種犄角旮旯。
飄窗上就有一尊,半條手臂那麼高,一個頭上長角的少女。
“我能看看嗎?”
“嗯。”
黃希言起身,小心翼翼地搬起來,將其放在餐桌上。
“好輕。”
“輕型黏土做的。”
湊近了仔細看,少女閉著眼睛,五官栩栩如生,睫毛根根分明,還細致地綴了金粉。
“好漂亮。”
“喜歡就送給你。”
“真的?你的心血,舍得說送就送嗎?”
“失敗的產物而已。”
黃希言抬頭看向席樾,他的表情平靜,略帶著幾分厭棄。這句話不是玩笑。
黃希言不由嘟噥道:“失敗在哪兒呢,明明這麼好看……”
席樾看一眼她手裏的雕塑,“你能看出來她是什麼情緒嗎?”
黃希言聞言再往少女的臉上看,發現自己還真被問住了。
席樾低頭,揭開了泡麵蓋子,低聲說:“僅僅好看是不夠的。”
藝術家天生有比常人更高的追求,黃希言反駁不了他,隻說:“美的東西,存在的本身對於世界就是一種恩賜,何況這還是你創作的。”
席樾手裏一口麵還沒送進嘴裏,聞言,放下了叉子,就從飄窗上拿起一本畫集,隨意翻到一頁,立起來,展示給黃希言,“好看嗎?”
畫上是一個陷落在幽綠沼澤地裏的怪物,怪物由各種機械零件拚湊出來,臃腫,違背生理特征規律,部分還會激發密集恐懼症,從審美的角度,黃希言無法違心說這是“好看”的。
但是,這畫有一種濃烈到溢出紙張外的情緒,她自覺這感想蠻矯情的,但確實是第一眼的直覺,“我能感覺到……求生的本能。”
席樾繼續問,“你覺得這種求生本能不美嗎?”
黃希言終於完全理解了席樾的意思,她不由地笑了,“我明白你想說什麼了。但是,既然你覺得美和醜都是人類主觀的偏見,那麼你就應該接受,膚淺的漂亮也是一種美。”
她將雕塑往自己的方向挪了一下,一副不許他再詆毀它的護短表情,“我真的拿去了哦?”
席樾手掌輕輕撐了下額頭,笑了,“拿去吧,送給你了。”
他們都不再出聲,埋頭吃麵。
黃希言鼻尖冒汗,已經無所謂形象,實在餓得很。
席樾就斯文許多,可能,進食對他而言僅僅是一種生存本能罷了。
吃到一半,席樾手上動作頓了頓,忽說,“後來你吃了嗎?”
黃希言愣了下,“什麼?”
“八喜。”
“你想起來了。”
“嗯。”
“當然吃了。你別笑話我,我覺得哭過以後的冰淇淋,比它平常還要好吃。”
席樾說:“那就好。”
吃完之後,將麵湯傾倒進水槽裏,收拾了泡麵盒,黃希言就不準備繼續叨擾了。
做創作的,夜深無人的獨處時間很寶貴。
席樾問她什麼打算:“現在回報社拿鑰匙?”
“嗯。”也不知道保安是否徹夜值班,自己還進不進得去辦公室。如果不行的話,就去賓館將就一晚得了。
席樾說:“我一晚上都要畫畫,臥室空著。如果你需要的話。”一以貫之的平淡口吻,不客套,不殷勤,陳述語氣。
“不會打擾你麼?”
“除非你放音樂蹦迪。”
黃希言笑出聲。
妥不妥當的考量,最終還是敗給了疲憊本身,想了想,黃希言說:“我借用一下你家沙發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