琬宜走過去坐她身邊,兩人對著燭火做針線。楊氏納鞋底,她不會,就幫著補衣裳。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全都暗下來了,外麵風雨欲來,吹得門都作響。
楊氏看起來不太高興,把鞋底放在一邊,擦擦手,塞個江米條到琬宜嘴裏,念念叨叨,“這小子太不像話,一日比一日回來的晚,半點不知聽我的話。眼裏還有沒有我,有沒有這個家。”
米條酥脆,有桂花香,甜蜜好吃。琬宜噙著笑,牽住楊氏的手,柔聲安慰,“姨母別急,哥哥定是有分寸的。說不準一會便就回來了。”
楊氏揉揉她的手,也笑起來,“不回來也好,我還懶得瞧見他。”
話雖這樣說著,她卻還是起身,“我去把剩下的菜熱一熱。外麵看起來像要下雨,琬宜乖乖在屋子裏呆著,可不許出去,風大,你受不住的。”
琬宜頷首,眼眸彎起,“姨母去吧,看您荷包有些舊了,我正閑著,給您縫個。”
楊氏也不拒絕,隻轉身叮嚀了句,“別太多繁複花式,不要鮮亮顏色,姨母愛素淨的。”
“哎。”琬宜揚聲答應,“知曉了。”
屋子複又安靜下來,隻有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琬宜心中輕快,拿了鉗子去挑了挑燈花,然後便就在桌邊安穩坐下,細心選著顏色。
楊氏樸素,卻也不是守財奴,她手裏攢著的布頭有許多,各種色彩,眼花繚亂。琬宜挑挑揀揀,最終拾起方紺青色,她想著,這料子偏藍色,待會用白線在底邊繡上點浪紋,定會好看。
一邊把線穿上針眼,琬宜還在心裏念著,謝安不在,日子真是輕快許多。他實在是有些欺負人,和他待著,哪怕不說話,也有些難受。
可人最經不起念叨。她心裏話音剛落,外麵便就傳來馬蹄聲,踏砂走石一樣,然後是勒緊韁繩時馬兒的嘶鳴。風聲漸大,隱約間能聽見謝安拍了拍馬身,拴了繩子後提劍往屋裏走。
琬宜歎氣,想裝作沒聽見。但轉念一想,她若是不出去,謝安待會不定又要諷她些什麼。
多半是斜睨著她,不冷不熱,“還說是讀過書的姑娘,半點不知禮貌,耳朵又不聾,有人回來了都不知吱一聲說說話?”
她想,還是出去一下吧。
楊氏正在廚房,想必是走不開,並沒有出去迎他,隻是叫了聲,“謝安回來了?”
他頓了會,才應,“嗯。”
琬宜把布放下,起身往外走。她覺得謝安好像有些奇怪,說話音調有些慢,微帶些啞,和早上時候不太相同。細微的差別而已,琬宜並沒在意,隻當他或是路上奔忙,口渴了。
外麵果真下起了小雨,風吹得院門外的枯樹枝搖搖晃晃。雨勢不大,可斜雨撲在臉上,到底有些涼,琬宜穿的薄,剛探出半個身子就打了個哆嗦,想縮回去。
但還沒來得及擦擦臉上的水珠,便就聽見謝安哼了口氣,淡淡的鼻音,似笑非笑。
琬宜知道,他定是瞧見她了。再看過去,果真對上他瞥過來的眼神。淋了一路的雨,衣裳早就半濕,劍穗也往下滴著水,可他脊背挺拔,卻不顯狼狽。
謝安走的慢,隻到院中而已,眼睛盯著她瞧。琬宜心中暗怪自己多事,還不如不出來,省的惹了這麻煩。但是事已至此,也躲不過了,她咬咬牙,提起旁邊放著的傘,過去他身邊。
短短的路,她半攏著臂,走的有些艱難。奇怪的是,看見她動作,謝安反倒定在了那裏,叉著一條腿斜站著,任風雨撲了他滿臉。高大身形,被暗色籠罩,隱隱有些匪氣。
琬宜咬咬唇,抑製住立時要返身的念頭,碎步過去,然後小心翼翼把傘湊在他頭頂,輕輕歎氣,“走吧,進屋子,別惹了風寒。”
“唔。”謝安沉默一瞬,然後應了聲。
琬宜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奇怪了,撲麵而來的酒氣,雨水都衝刷不掉的濃重。再抬頭,看見他眼角的紅暈似是更重了些,反襯著偏白的皮膚,更為顯眼。
她嘴唇動動,想問句為什麼喝酒,姨母不是說不讓的嗎,但轉瞬就被壓下。琬宜想,還是少些交流的好,他酒醉,省的觸了黴頭,平白無故再被罵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