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東心裏也放輕鬆了不少。昨晚上是他值夜,但翠翹遣人找他,還放話說他不來就斷絕關係,春東不敢不去,待了一夜後,今早上心裏一直哆嗦著,怕謝安罵他。
不過看這樣子,應該不會被訓了。
他撥撥頭發,下樓迎過去,笑眯眯,“哥,今天來的挺早啊。”
謝安往外頭看了一眼,雨已經停了,太陽快到半空。他拿著馬鞭子戳了春東一下,笑罵,“瞎?晌午飯的點兒都要到了,早個屁。”
看謝安還有心思開玩笑,春東僵著的肩膀放下來,跟他勾肩搭背,隨口扯著聊天,“別看早上下雨,生意可好,西街的錢掌櫃輸了付家老大二百兩銀子,他媳婦兒可潑辣,拿著鉤子過來追著他打。”
謝安伸手揉揉眉心,歪頭問,“見血了?”
“可不。”春東咂咂嘴,“差點把錢掌櫃的耳朵拽下來,那叫的淒厲,周圍人都嚇得直哆嗦。我讓底下人把他倆攆出去了,到外麵去掐,聽說錢夫人要和他和離。”
謝安沒說話,春東指指外頭,“看,鉤子還在那兒呢,才走不久。”
“那你這脖子怎麼回事?”謝安瞥他一眼,擰擰眉,“拉架弄的?”
春東被問的愣一下,緩過神來頗不好意思地伸手摸摸,細細深深一道劃痕,巴掌那麼長,凝了血痂。他咧咧嘴,“不是。”
謝安停住腳步,站在樓梯口看他一會,眼睛眯起,“又去珠翠樓了?”
“啊……”春東尷尬笑笑,“哥你放心,我去的晚,沒耽誤生意。”
謝安沒理他話茬,仔細端詳了下,反倒笑了,“撓的挺狠啊,就因為你半個月沒去看她?”
春東點點頭,“可狠了。潑辣著,像隻野貓。”
謝安“嘶”一聲,問他,“這麼凶?生氣了就撓人,往死裏撓?”
春東模樣頹靡,往褲腰下麵瞅瞅,“還咬人呢,往那兒咬,疼得我命都去了半條。”
謝安順他目光看下去,打了個哆嗦。真會挑地方。
這麼一對比,他忽然覺得,家裏那隻倔兔子……也挺好。生氣了也隻是悶不吭聲,不撓人不咬人的,多乖啊。
一時無話,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謝安忽的問了句,“咱這,哪家的賣的花好看?”淡淡的語氣,說的隨意。
春東一怔,以為聽錯了,“哥,你買花幹什麼?”
謝安說,“我種院子裏,好看。”
春東“哦”了聲,又問,“你以前不是說味道惡心嗎,還招蜂子,怕蟄了雞鵝的眼睛。”
謝安涼涼掃過去一眼,春東脖子一縮,閉了嘴。
……
晚些的時候,謝安一個人靠在椅子上翻賬本,越想越覺得他娘的主意好。姑娘家就愛這些花花草草,他和她一起拾掇拾掇園子,好聲好氣些,總能把以前的壞印象消一點。
但是有一點他是不認同的,他怎麼就欠人管教了?
一時無話。
自小到大,她所接觸的男子並不多,除了父兄與家中小廝,便就隻有沈青城。而無論其內裏如何,表麵上都是斯文知禮的。與她說話都是輕言細語,斟酌著不會逾矩。
像謝安這樣咄咄逼人,盡顯囂張的男子,琬宜從未碰見過,也未曾想過有一日會與這樣的男子朝夕相處。即便隻是共處一室,她也覺得根根汗毛直立,像隻受驚的兔子。
楊氏去的時間並不長,可琬宜還是覺得這等待實在難捱。
等聽到門口的響動,琬宜幾乎是立即就抬了頭。與此同時,謝安也正巧看過來,那是雙黑的過分的眼睛,單眼皮,眼型狹長,眼尾微挑,有著淺淺醉酒似的紅暈。鼻梁挺直,嘴唇微抿,冷淡的沒有一點弧度。
本是張頗為俊俏的臉,卻因為眼裏鋒芒而變得難以接近。
琬宜愣了下,緩過神來衝他微微欠身,而後小心繞過他肆意伸著的腿,小碎步跑向門口。楊氏正在叫她。
謝安用食指勾了勾眉峰,又去挑著劍上的穗子玩,“嘁”了一聲,“跑那麼快,怕爺吃了你?”
琬宜隱約聽見他在說什麼,但沒敢停留,急急推門而出。
楊氏剛才是給她燒好了洗澡水,放在她屋裏的屏風後麵。她領著琬宜過去,又拿了套新的褻衣和衫裙,搭在旁邊的架子上,笑道,“琬宜慢慢洗,姨母去給你做飯吃,今晚吃好的,你太瘦。裙子是姨母的,顏色不太鮮亮,你先湊合一晚,明日帶你去買幾身好看的。”
“謝謝姨母。”熱水冒著氣兒,熏得屋子霧氣朦朧。琬宜手攥著浴桶的邊沿,衝楊氏淺淺笑著,“姨母的衫裙也好看的,素雅大方,琬宜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