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吞吞穿衣穿鞋,係腰帶的時候,眼角又瞥見那紅盒子。想起來昨晚上她的惡劣行徑,謝安扭過頭,嗤了一聲。
回過神來細想想,謝安倒不是在意琬宜推拒他的鐲子了。但是把他晾在門外頭這一點,不可原諒。他要是不給她點顏色看看,還真當他軟柿子了?
謝安手揉揉肩膀,“哭的我衣裳都濕透了,自己臉像隻花貓。”他舔一下唇,“我才想起來,這丫頭臉都沒洗就上去睡了,邋遢樣子。”
楊氏蹙眉,不放心,披件衣裳下地穿鞋,“我去看看。”
謝安攔住她,“早睡了,吃過飯了,現在可能正做夢呢。您甭惦記。”
楊氏歎口氣,又坐回炕沿,“我怕她想不開,萬一鑽了牛角尖就不好了。”她停一下,眉擰的更緊,“琬宜現在心裏肯定不是滋味,這孩子心眼實……”
“嗯,”謝安接一句茬,“想的還多。膽子又小,特別能哭。”
說完,他自己又笑一下,“不過,還挺乖的。”
楊氏睨他一眼,問他,“那你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謝安困了,眯眼打個哈欠,“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車到山前必有路。”他勾勾唇,還有心思開玩笑,“大不了就舉家逃唄,天下那麼大,隨便找個山頭兒貓起來,神仙老子也尋不著。”
楊氏沒理他這茬,沉默一會,說,“琬宜是個好姑娘。”
謝安“嗯”一聲,應一句,“我知道。”他又說,“要是她不好,我不會留她。”
楊氏看著他的眼睛,燭火暈黃下,黑亮溫暖。謝安自己沒有察覺,他說那句話的時候,語氣有多舒緩溫柔。她笑一下,拍拍身邊被子,“你懂得就好。”
謝安沒察覺楊氏話中深意,伸伸胳膊站起來,道一句,“娘,晚了,我回去睡了,您也早點。”
楊氏應一句,又喚他,“明天有空你去和琬宜說說話,安撫她一下,別讓她太慌。”
謝安頷首,又往後揮揮手,推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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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琬宜難得賴床,睜開眼時,天光早就大亮。阿黃也醒了,頭尾挨在一塊,蜷成個團臥她身邊。琬宜伸手觸觸額頭,全是冷汗,手腳發軟,她裹緊被子,一陣陣打冷顫。
楊氏正在外頭喂雞,咕咕叫著往地上灑玉米粒兒。鵝也扯嗓子嚎,嘶啞難聽的聲音,踱著方步走過她窗前。
一切都真實而生動,日光落在被子上,琬宜閉眼摸一把溫暖,總算緩過來一點。
她撐著手臂坐起來,動動僵硬的脖子,扶著炕下地。阿黃隨她蹦下來,琬宜歪頭,衝它笑一下,問,“餓不餓?”
話出口,才覺得嗓子難受。昨個冷風吹太多了,她到底是受不住。
不多會兒,拾掇好自己,琬宜推門出去。院子裏翠菊還開著,粉嫩花瓣,裏頭黃蕊鮮麗,淡淡香味撲鼻。
楊氏聽見聲響,急忙從屋裏跑出來,到她跟前摸摸臉,聲音溫柔,“總算醒了,姨母留了粥,還溫著,過來吃。”
琬宜順從過去,想要幫忙,楊氏沒讓,隻許她一旁坐著。今早上煎了小銀魚,尾巴都炸的金黃酥脆,阿黃在一旁動動鼻子,楊氏瞧見,拎一條扔地上,笑罵一句,“饞鬼。”
粥一看就是熬了很久的,裏頭加了薏米和蓮子,綿軟糯爛,入口即化。楊氏坐她身邊,看她小口慢咽,過一會兒,伸手愛憐摸摸她頭發。
她說,“琬宜,你別擔心,這裏就是你的家,誰都不會不要你。”
琬宜手上一顫,偏頭,對上楊氏溫和的眼睛。
楊氏擦擦她眼角,哄勸,“謝安昨個和我說的對,你現在是琬宜,不是沈湘瀠,過了這許久,衣著樣貌都變了許多,誰認得出你。臨安離京城遠得很,府兵都歸屬於本縣城,有謝安在,不會多事的。再說,就算是京城不嫌麻煩,遣了個大臣來,挨個地方搜尋,他手裏就一張畫像,寥寥幾個墨點子,能查的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