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琬宜幾乎沒見過謝安。
他確實早出晚歸,回來時大多星辰漫天,楊氏早就習慣,也不等他,隻把晚飯留出一份溫在鍋裏,讓他自己去弄。而早飯,謝安大多時是不吃的。
不需與他接觸,琬宜樂得輕鬆。那日早上他黑眸中鋒芒畢露,現在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心驚。
農戶的生活每天都在重複著,平淡枯燥。每日早早起來,做好飯,喂雞喂鵝,打掃屋子,安頓下來便就是太陽高懸的時間了。
琬宜愛靜不愛動,謝家地方偏,連個左鄰右舍都沒有,倒是正巧對了她的心思。
楊氏不種地,但也在後院開了片小園子,都是些瓜果蔬菜,打理起來也不費時間。琬宜跟著她走動,學著澆水除草,沒事了就縫縫補補,試著燒些菜。有些乏累,卻也高興。
再見到謝安是在個陽光燦爛的早上。楊氏身子不太舒服,有些頭暈,早飯是琬宜做的。簡單的白粥小菜,切了臘肉,煎了盤蔥花雞蛋。她很努力去做,但賣相並不多好。
楊氏並不在意,還誇她幾句,可懶洋洋晃進廚房的謝安絲毫不留情麵。
他腳勾著凳子到屁股底下,隨意坐下,拿著筷子往桌上戳了戳,抬眼時麵上都是嫌棄,“粥稀得跟水似的,蛋糊了蔥花黑了,怎麼吃啊。”
幾天未見,謝安一點沒變。依舊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白瞎了那張臉。
楊氏不滿,瞪他一眼,“不吃就下桌,誰請你了?”
他手摸過鼻梁,被罵的沒了聲。琬宜沒說話,隻是笑著,又去拿了個碗給他盛粥。她不生氣,把碗輕輕放他麵前,手注意著沒碰他的袖口。
謝安瞥她一眼,也沒再胡攪蠻纏,低頭唏哩呼嚕吃飯。
他本就是個蠻人,也沒讀過幾天書,學不會細嚼慢咽那一套,吃的又快又多。琬宜動作秀氣,隻看自己碗裏,細嚼慢咽,不東張西望。
兩人相鄰而坐,對比鮮明。
謝安不管那些,依舊我行我素,咽下口中的,伸了筷子去夾蛋。琬宜正巧也伸手,兩人筷尖差點對上。謝安沒有退後的意思,琬宜手腕偏了下,落到旁邊的盤子裏,不去和他搶。
筷子烏黑,她手上皮膚纖白,兩者對比,更顯溫柔。謝安手上一停,歪頭看她。
她送了半勺粥進口裏,又慢條斯理去弄夾到碗裏的肉。那塊沒切開,她怕一口吃不下,就用筷子壓著一邊,用勺子去磨,把臘肉切碎。
碎發留在了頰邊一小縷,幹幹淨淨的臉蛋,溫柔妥帖,倒像是個大家閨秀。謝安掀了眼皮,夾了筷子蛋塞嘴裏,一口喝完剩下的粥,手抹抹嘴,嘟囔一句,“矯情。”
琬宜動作一頓,沒說話。楊氏立起眼睛,桌子下踹他一腳,“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謝安皺眉,“我怎麼了。”
“煩你。”楊氏掃他一眼,“你閉嘴。”
謝安臉上明顯不高興,也沒敢言語。看他吃癟,琬宜微微抿唇,笑了下。沒出聲,卻被謝安逮了個正著。他筷子在空碗裏劃了劃,一手撐著顴骨,暗暗斜眼看她,心中冷笑。
小丫頭片子,膽兒倒挺大。
飯吃到一半,外麵的鵝叫起來,粗啞的聲音,炫耀一樣。謝安抿了抿唇,看向楊氏,“許是下蛋了。”
“嗯。”楊氏應了聲,起身,“我去撿一下,免得給孵了。”臨走前,她轉過頭看了謝安一眼,警告意味十足。謝安裝作沒看見,手指勾著茶杯的把轉到自己眼前,指節敲著桌麵。
楊氏腳步聲漸遠,桌子被敲擊的聲音就大了。屋裏就剩他們兩個人,挨得很近,琬宜心裏一陣發毛,說一句“我飽了,去洗碗。”便就想要下桌。
“急什麼。”謝安眼皮半抬,懶散看她,“待會一起洗也不遲。”
琬宜停下,一時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但不想留在這,又開口,“我瞧見姨母有件衣裳脫了線,我去幫著縫一縫。”
謝安看出她的意圖,嗤笑一聲,背靠在椅背上,轉了半個身子,長腿交叉疊著。他今天穿的還是黑褲子,褲腿收緊紮進黑靴子裏,攔住琬宜身前的路。
就隻是雙腿而已,卻也和它的主人一樣盛氣淩人。琬宜吸了口氣,心中有些惱火,強自壓下。她提起裙擺,想要繞開謝安,可剛走了一半,就聽見旁邊男子的聲音,“我渴了。”
琬宜側過身,纖指指向桌麵,“茶壺在那裏。”
謝安懶洋洋打個哈欠,腿翹的更高,手扶在眼前,“看不見啊。”
琬宜蹙著眉,耐著性子把壺提到他眼前,挨著杯子放下。
“唔,原是在這裏啊。”謝安挑眉。
姑娘應了聲,轉身欲走,又聽見後麵男子開口,“可是,我不想自己倒啊。”
“……”琬宜想,幸得她脾氣好,才沒被氣的當場哭出來。
琬宜不明所以,溫聲答,“喜歡的。”
謝安點頭,眼中笑意再濃些,“那你喜歡鐲子嗎?”
他袖子抖了抖,裏麵東西露出半截。琬宜瞧見,心下一驚,明白了七八分,恍然抬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