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城得權,定不會放過她的。那人的溫潤外表後的陰鷙,琬宜領會的清清楚楚,就算掘地三尺,沈青城也定是會找到她。或許無關情愛,他就是偏執,得不到的寧願毀掉。
傍晚涼風胡亂吹在臉上,琬宜急匆匆地走,卻不知道該去哪裏,發絲被淚水黏在眼角,擋住前麵路。琬宜吸吸鼻子,用手去抹,這才發現眼淚早就無聲無息流過下額。
她停下來,茫然無措。
有的店鋪點起燈籠,橘紅色,光暈溫暖,照亮周圍一點的路。街上人神情閑適,牽著孩子緩步走著,有人提起那張布告,唏噓著低語,與琬宜擦肩而過。
對旁的人來說,無非是皇帝死了,換一個,又能怎麼樣。可對她來說,這或許就意味著她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生活的崩塌,前路又要被封死了,但她已經無路可退了。
心尖的地方好像被刺了一刀,緩緩往下滴著血,琬宜肩膀聳動一下,終究抑製不住痛哭出聲。她蹲下來,蜷在旁邊小樓的牆角,無助抱著自己的膝。
光從上方搖晃著照下,她影子就剩小小一團兒。
……
小九門的門口,春東正一腳踩在凳子上嗑瓜子,身後是不受影響的熱鬧喧嘩。賭徒的情緒永遠高昂,無論誰當朝執政,他早已習慣,恍若未聞,目光隨意在街麵上掃來掃去。
等到視線落在牆角時,他動作一頓,瓜子皮含在唇間。春東跳下去,猶疑著往那邊走,在她身邊站定,試探喊一句,“……琬宜?”
朦朦朧朧,聽見耳邊似是有人喊她名字。琬宜微微偏頭,紅腫眼睛從臂彎裏露出一點,瞧見麵前彎腰站著的身影。春東看清是她,渾身一顫,下意識回頭撕心裂肺喊一聲,“哥!”
……謝安出來的時候,琬宜已經站起來了。淚痕未幹,裙擺髒了,飄飄搖搖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得走。她手指摩挲過眼下肌膚,尷尬衝他牽牽唇角。
謝安呼吸一滯,沉著臉扯她手腕拉進屋子,讓她站在避風位置,回頭喊春東去拿件厚襖子。
琬宜局促蹭蹭腳尖,看著眼前陌生情景,覺得渾身不舒服。她開口,聲音低低,帶些啞,“我在這……是不是不好啊?”
謝安擋在她身前,察覺身後有人探頭探腦往這邊看,心下鬱火壓不下,掀了個放茶壺的托盤狠狠砸到身後。他轉身,眯眼低喝,“再看一眼別怪老子不客氣!”
……沒人再敢有異動。
琬宜心中更慌,往樓梯上看一眼,見春東仍舊沒影子,搓搓手,“我……”
“閉嘴。”謝安罵她一句,手撐在她身後牆上,聲音裏怒意明顯,“你這麼晚不回家在做什麼?”
他太凶,琬宜唇癟一下,想解釋,出口的卻又是哭音。她覺得不好意思,揉揉眼睛,垂著頭不說話了。
看她這樣,謝安的心被扯了一下的疼。他緩一口氣,手指抬起她下巴的動作輕柔許多,語氣帶著誘哄,“得了,別哭了,跟我說,到底怎麼了?”
“謝安……”琬宜嗚咽一聲,手指攥住他袖子。身前男人身形高大,以保護姿態護著她,胸膛溫暖,能驅散寒意。琬宜低語,“我怕。”
謝安摸摸她頭發,離她更近些,低聲問,“怕什麼?”
她還沒想好怎麼和他說,從舌尖上吐出顫音,“我怕有一天……會給你帶來麻煩。”
謝安不明所以,可看她脆弱哭著,好像一碰就會碎的樣子,也不敢多問。
“屁話。”他矮一點身子,正對琬宜眼睛,“在臨安,敢動老子的人還沒出生。”
琬宜搖頭,“不一樣的……”
春東已經把衣裳拿下來,謝安接過來給她穿上,打斷她的話,“得了,”他拽住她手腕,帶她往門外走,“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琬宜猶豫一下,謝安察覺,偏頭看她,語氣淡淡,“我昨晚跟你說什麼來著,忘了?”
琬宜凝眸看他,聽他繼續道,“天塌下來,爺頂著,你安心。”
……
到家時,楊氏剛做好晚飯。見他們回來,從廚房探身笑一句,“又這麼晚,琬宜怎麼愈發貪玩了。”
琬宜輕笑一下,把錢袋子塞謝安手裏,讓他遞給楊氏。她不敢過去惹楊氏擔心,就隨意尋個借口,躲進屋子。
沒過一會,謝安也進去,手裏端一碗甜米粥,袖子裏揣個雞蛋。阿黃蜷縮在爐火邊,琬宜倦了,和衣躺下,望著棚頂發呆。
謝安瞟她一眼,沒出聲,安靜靠在一邊剝雞蛋。蛋清嫩滑,順著碗沿兒溜進粥裏,旁邊臥著鹹蘿卜絲和臘肉。弄好了,他去支炕桌,碗放上去,提著琬宜肩膀給她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