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眨眼即逝,再幾日之後,已是九月。一夜西風過去,早上推開門,殘花敗葉一地。
琬宜起來的時候卯時過半,天還黑著。她探個頭出去,鼻尖瞬間被凍的通紅,一身薄棉夾衣也抵不住風寒,風一來便就吹透。
屋裏阿黃閑適靠著火盆懶覺,聽見響動抬起半個腦袋,哼叫一聲又回去睡。琬宜瞧它一眼,還是硬著頭皮往屋外踏了一步,反手關上門。
今天是白露,秋已至,楊氏昨天染了風寒,現在還睡著。琬宜搓搓手,小跑進廚房,引上火,燒一大鍋水。她嫌冷,還沒洗臉,正好旁邊灶上閑著,鍋不小,熱水夠一家人洗漱。
屋裏光線昏暗,隻壁上兩盞燭火,柴火聲劈劈啪啪。她攏著裙擺蹲在灶台前,拿著空心柴管鼓著腮幫子往裏吹氣。被煙嗆到,琬宜咳兩聲,太專注,連謝安什麼時候站她身後都不知道。
“嘖。”他還沒睡醒,手抬起來揉兩把眼睛,拽著她後衣領給提起來,往旁邊搡搡,“教了你多少次,怎麼就學不會,你這麼吹,天亮了火也燒不大。”
琬宜笑著摸摸頭發,讓了地兒給他,轉身去拿碗筷。
瓷器碰撞聲音悅耳,她看謝安一眼,聲音輕柔,“昨晚上燉了豬骨湯,還剩大半鍋,正好在上麵蒸饅頭,沾了肉味,肯定好吃。”
謝安困著,火燒起來後把管兒往旁邊一扔,懶洋洋靠在旁邊凳子上,打個哈欠,“有沒有點別的,總吃肉,多膩啊。”
琬宜手上忙著,沒回頭,“別人家想吃肉都吃不上,你還嫌。”
“那是別人家。”謝安哼笑一聲,兩腿交疊,“爺們兒有本事,山珍海味也吃的起,誰管得著。”
琬宜輕笑著搖搖頭,沒別的話。
見她不理,謝安嘟囔兩句,又開腔,“那你給不給我做啊。”
“成啊,給你做,哪兒敢逆著你。”琬宜架一個竹簾在鍋上,饅頭貼著壁擺整齊,歪頭,“蒜泥胡瓜吃嗎,還是蒜末茄子?”
阿黃也惺忪著睡眼從門口進來,謝安衝它招招手,彎腰一把拎起夾在臂彎下,“我不吃蒜。”
琬宜“嗯”了聲,蓋上鍋蓋,麵過身子瞧他,“那醋拌胡瓜,吃嗎?”
“醋……”謝安擼兩把阿黃的後頸毛,沉思一會,“吃吧。”
琬宜應聲,又轉身去籃子裏翻胡瓜。昨天中午楊氏買的,和一堆白薯放在一起,她翻幾下沒見著,就蹲下仔細找。
光影朦朧下,天邊微微曙光。小小廚房裏,她在那蜷縮著,像隻兔子,鍋裏湯汁翻騰著,撲鼻菜香。謝安手扶著額坐著,阿黃乖順伏在他懷裏,氣氛和諧溫暖。
他半掀開眼皮瞧她半晌,舒坦地像是寒冷冬日裏剛洗了個熱水澡,暖流從心中蜿蜒而過。
又過了會,琬宜歎著氣站起來,頹喪靠著牆邊,喊他名字,“謝安,我找不到了。”
她早就不再喚他哥哥,總是直呼其名,第一次時,謝安還有點不高興,後來就也習慣,甚至覺得這樣有種別樣親密。
什麼都是需要一個過程的,比如她適應他的壞脾氣,比如他容納這樣一個陌生姑娘的存在。從討厭,到不嫌棄,直到現在連謝安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他思考過這個問題,不得其解,最後歸因於自己的善良。雖然這兩個字,對他這樣的人來說,稍顯諷刺。
阿黃叫了一聲,扭屁股跳下去,趴到籃子邊,對著一堆白薯端詳。
謝安手撐著扶手搖晃起來,腳尖挑著阿黃的胖肚子弄到旁邊去,低聲嗬斥,“哪兒都有你的事,滾一邊去。”
琬宜咬著下唇,忍回笑意。她立在一邊,安靜看著謝安粗蠻地把白薯都挑出來扔到一邊,不多時就滿地狼藉。
冷風從門縫中鑽進來,順著衣領鑽進後背,琬宜一顫,捂鼻子打個噴嚏。
“怎麼了?”謝安眉頭一擰,抬頭看她,眉心幾道褶皺,“冷就回屋穿點去。”
“沒事,我烤烤火就行了。”琬宜搖下頭,往爐子旁邊蹭,“一會菜就熟了,我看著點。”
謝安嗤笑一下,隨手拿塊生薑扔她腳邊上,“你穿九天玄女衣啊,折騰那麼久,一會兒的事兒,耽擱的了什麼。就在那磨磨唧唧。”
琬宜揉下鼻尖,聽他又說,“再說,我是死的?”
她抿抿唇,還是笑出聲,手腕在一起活動活動,攏緊襟子往外頭走,“那我先去了,你看著點火。要是湯嫌少,就加點水。”
謝安隨意敷衍了幾句,拿個木桶過來,裝一半熱水,提到她房門口,“順便洗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