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這菜還是我家小子早上時候親點的,也不知他怎麼想的,昨天買了半頭豬回來,嚇我一大跳。阿瀠,你嚐嚐看,姨母的手藝是你娘教的,來看看誰做的好吃。”
琬宜盯著碗筷瞧,聽出她故意逗趣兒的意思,抿唇柔聲應了一句,含了口肉。微微有些偏鹹的滋味兒,肉質細膩,入口即化,果真和姨娘的口味不差。琬宜看向她,頭一回真心笑了下,眼眸微彎,“姨母的手真巧,娘親以前就常誇您,秀外慧中。”
見她笑,楊氏也跟著樂,“阿瀠真會說話,像你娘的嘴一樣甜。”
“姨母,我不叫阿瀠了。”琬宜咬著唇,手指掩飾地撩了撩耳後的碎發。她側臉光潔瑩白,長睫染水,輕輕道,“我現在叫琬宜。”
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琬宜把筷子放下,轉身麵對楊氏,膝蓋慢慢滑落,跪伏在她身前。
楊氏一愣,又聽她的聲音,“我娘,五年前的冬日,離世了。哥哥,不知所蹤。姨母,我家裏,就剩我一人了,除了您這兒,我真的無處可去了……”
琬宜說著說著,不自覺又帶上哽咽。她是真的在賭,半點不曾隱瞞,從三月前說起,強作鎮定,字字泣血。楊氏也從一開始的震驚緩過勁來,含淚拍著她的背,輕輕歎了口氣。
“姨母,琬宜給您添麻煩了……”說到最後,句不成句,琬宜趴在楊氏的膝上,感受著她撫在背後的溫柔手掌,很像小時候的姨娘。她小聲祈求著,哀哀戚戚,聽得楊氏淚倏地便就落下。她說,“姨母,您收留琬宜幾天好不好,琬宜學著洗衣做飯,很乖的……您收留我幾日吧……”
“那你以後到哪裏去?竟說傻話。”楊氏掐掐她的臉,柔聲道,“你便就安心住下,對外人,我就說你是我妹妹家的姑娘,家裏鬧災,來逃荒。你放心,姨母定會對你好,你別慌亂,苦日子過去了,山高皇帝遠,改名換姓,以後定會安穩的。”
琬宜抽泣著,淚眼朦朧望著她。楊氏摸摸她的額,再俯身抱了抱她的肩,“我們家琬宜受苦了。”
一句話,足以讓人泣不成聲。
……
也不知過了多久,桌上的菜都要凝了起來,外麵忽然傳來一陣響動。白鵝扯著嗓子嚎了起來,吱嘎吱嘎的難聽聲音,好似被人踢了腳,又噤聲逃遠。男子的腳步聲又粗又重,漸行漸近,而後,“謔”的一下推開正屋的木門。
琬宜被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看向門口。楊氏剛才去廚房了,現在這裏就剩她一個人。
她哭的太慘,眼睛腫的像個桃核兒,臉頰白裏透紅,垂在旁邊的碎發被染濕。正不安地立在桌子邊上,攪著手指,身上的衫裙破爛不堪,還散發著股不太好聞的怪味兒。
一生中最狼狽的樣子被個陌生男子瞧見了,琬宜一時不知該做什麼才好。
謝安顯然也被她嚇了一跳,動作明顯一頓。但他還挺淡然,一腳邁入門檻,眼光掃過桌上的碗筷,又落到她臉上,不冷不熱地嗬了聲。
除最初的一眼外,琬宜不敢抬頭,隻顧垂眸盯著腳尖。她感覺到那男子往自己這邊走來,停在三步遠的位置,目光肆無忌憚盯著她打量。那眼神絲毫不友善,看得人無所遁形。
琬宜大氣不敢出,就聽見他嘭的一聲把手上的劍拍上桌子。黑色的劍穗搖搖晃晃闖進她眼簾,讓她脊背一僵。腦子裏瞬間跳出兩個大字,謝安。
與此同時,謝安用舌頂了頂左腮,散漫開口,“喲,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