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琇醒了,自己仍然是躺在床上。“紫櫻!”她大叫。那侍女立刻過來點亮燈,“姑娘,你要什麼?”

“把所有燈都點亮!”毓琇說,坐起來。內衣和床單,都濕了大片。即便是夢,也被嚇得不輕。燈亮了,房間裏沒有一絲一毫的陰影。毓琇長長述了口氣,真的隻是一夢啊。

“這是什麼?”紫櫻忽然低叫,指著梳妝台。那裏放著一麵倒扣的銅鏡。她拿起鏡子:“這不是我們的東西。”

“什麼?!”毓琇驚呼,少有的不鎮定,“拿來我看。”

微凸的鏡麵光潔晶亮,圓形的鏡鈕古樸端正,圍繞鏡鈕的花紋清晰——流雲之間,一名女子與鸞鳥飛舞在山林的卷草流瀑之間。那女子的模樣,依稀與姽嫿非常相似。鏡鈕旁有兩個古樸的小字:“破月”。

2

崔鵬大步走進靈堂。吳曦文印象中,他的腳步還從來沒有如此匆忙過,他的眉頭和嘴唇也從沒有這樣的緊皺不展。他渾身上下彌漫著焦灼的情緒。一定有什麼大事件發生了。她不由得從拜墊上站起來。

那天送別崔鵬後,吳曦文就有了不祥之感。隨時隨地,她都和吳程遠在一起,生怕一個不小心,父親就撒手西去。吳程遠卻很安然,勸她別太緊張,他還沒有聽到崔鵬得勝的消息,不會那麼快走。果然,一周前,崔鵬的信使,一個玄鳥族的青衣小童——玄鳥剛剛飛到院子上空就忍不住地跳下來,差點摔斷了腿——興奮地闖進大堂,向所有焦急等候的人們嚷:“我們打勝了!”然後,將墨跡還未幹透的戰報送到吳程遠手中。眾人都望向他,渴望的欣喜的期待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吳程遠笑,將戰報交給吳曦文,叫她讀給大家聽。崔鵬的字草而不亂,虯勁中充滿氣勢,顯是確定戰勝敵人後第一時間寫出來的。她看著就是喜歡,大聲地讀出來。滿屋子的人都笑了,互相擁抱,歡呼,鼓掌。連那個寧王也和大家一起慶祝,像前方將士般粗魯地嚷,叫人拿酒。她看向父親,含著淚:“我們得了一個大勝仗!”父親笑,笑得非常幸福安詳。她這時候才覺得詫異,低下頭去傾聽,父親已經沒有了呼吸。

刹那間,吳曦文喜悅的淚水和悲傷的淚水混到了一起,分不清楚最終的感受。也許父親的生命之燭早在吳戰噩耗傳來時就已經燒到了盡頭,但他一直艱難地支撐到此時,為的是讓他們安安心心地戰鬥!吳曦文說不出口父親逝世,便對寧王招了招手。寧王還笑,過來說太尉咱們要好好犒勞三軍,然後笑容就僵死在臉上。他用了很大氣力才轉過身去,衝那些猶自陶醉在勝利喜悅中的參謀喊:“醫生!叫醫生!秦醫師!”

秦醫師就在後堂,隨時聽候召喚。這時候衝過來握住吳程遠的手號脈。那脈早就斷了,手冰涼。秦愷捏著吳程遠的手腕,看著吳曦文。吳曦文頓時明白她的噩夢終於變成現實,緩緩跪下,將頭貼在父親不再起伏的胸膛上。

“曦文,”秦愷低聲說,“還有我。”

吳曦文仿佛沒有聽到,她沉浸在父親身體最後的餘溫中。

一堂的人不再說話,從寧王雲凡開始,都跪了下去。

當時的場景,每一個微小的瞬間,吳曦文都深深記在心中,但她最記得的是父親安寧滿足的麵容。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父親是笑著走的。為此,吳曦文一輩子在心底感謝崔鵬,他讓父親去得如此心滿意足,了無遺憾。

“文姐,”走近的崔鵬臉上表情清晰了,不是慌亂,而是憤怒。他青黑的眼圈和充滿血絲的眼睛表明已經連續幾天都沒有好好睡眠,少有的怒火在他麵容上燃燒著,令周圍的人不敢接近。“文姐,”他叫,盡量放平了聲音,但依然帶著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