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院子的正房原來是林至剛與曹氏的正房,現在被改成她和崔鵬的臥室,但她一日都沒有住過。毓琇叫紫櫻開了房門,房中的落地罩、碧紗櫥、多寶隔都由她親自設計圖樣讓木匠打造。至於地毯、燈盞、帷幔、家俱等各種用品更是她親手挑選,每件器物莫不特別用心。

此刻房中還有淡淡的油漆味道。毓琇微微皺眉,問紫櫻:“怎麼不開窗戶晾幹?”紫櫻解釋:“外頭冷,這兒又沒暖爐,凍壞了什麼東西不好。”毓琇就沒再說話,走到裏間去。裏間色係不是外麵的深栗紅,而是藍紫為主。那從南方商人手中重金購買的嵌雲母鑲螺貝九柱大床上的所有用品:帳幔、衾枕、被襦床單,全部都用藍底繡紫色藤蔓花卉的織錦麵料製作。這樣布置時,不要說教養嬤嬤等人,就連紫櫻都覺裏外房間色彩搭配非常不協調,不解毓琇的真實用意,但誰又好說半個不字。眾人看毓琇花費那麼大功夫布置,都道她對姑爺非常之好。這話傳開,關於她搬家的種種猜測才漸漸平息下去。

其實毓琇布置這臥室,壓根兒就沒有考慮到崔鵬。藍紫色是吳戰喜歡的色調;那些紫藤花,是因為初次相遇他的時候在紫藤花樹之下。那一日春光明媚,最適合錦苑踏青,就此認識了吳戰,讓她被天宮冰凍壓抑的心有一點暖和。她老是在想,這兒的一切是給吳戰布置的,仿佛就是她與吳戰的新房。盡管他永遠也不會來了,但她希望用這種方式,表達心裏那難以彌補的愧疚。

毓琇並不認為這樣做意味著自己就愛上了吳戰。愛情是太玄妙的東西,她拿不準。她甚至不確定今生會否有愛情,她的心就如毓琳感覺到的那樣,在特別特別遙遠的地方。以前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總覺得是自己天性就這樣淡薄。姽嫿的出現給了她新的解釋——也許,自己本就不該在這個世界出生,這樣的存在是個錯誤,所以才會如此吧。

“等姑爺回來的時候,這些藍色的床單是不是要換啊?”紫櫻忽然問。裏外間的顏色實在太不搭調,她真不明白一向注重細節與環境要整體和諧的小姐這是怎麼了。

“啊,換好了。”毓琇答應著。他幾時才會回來?他,毓琇在心裏這麼稱呼崔鵬。實在是叫他崔鵬或者之民都太別扭了,張不開嘴。婚禮後他們一起過了三天,不過單獨麵對的時間加起來也就是一天多一點吧,剛剛到毓琇可以忍受的邊緣。她幾乎是在心裏鼓著掌的送他走的。事後想起來稍稍覺得自己有點惡毒,似乎急切渴望著要做崔家寡婦似的。

可她真的不喜歡他,就像當初對吳曦文所說的——沒感覺。盡管她認識的女孩子見了崔鵬都多少要花癡一下,毓琳、平麗卿就不用說了,連那跟著她在天宮行走見過若大世麵的紫櫻,婚禮那天一雙杏眼呆望著崔鵬,好半天都不轉眼珠。毓琇不是沒有下定決心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做崔家婦當做崔家鬼,可事到臨頭那道檻就是過不去,死活也沒法子對他在心裏頭親熱。

那天洞房,依照規矩要守至少半夜的龍鳳花燭。他們坐了一會兒,崔鵬問她可會下棋。她說略知一二。崔鵬就叫侍女拿棋進來。那侍女是崔家的人,手腳很麻利地把棋桌擺好了。因為是純粹的玩,兩個人彼此都藏著,不露鋒芒,棋走得不溫不火。邊走棋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基本上是崔鵬問什麼她就答什麼,不走題不發揮。雖然納涼會上兩人有過談話,但那番關於毓琳的對話隻會徒增他們對這婚姻的無奈,因而崔鵬很巧妙地避開了,讓毓琇吃驚。她以為崔鵬是武將,口才不見得好,那時才知道他其實口才不錯,而且棋藝很高。但崔鵬卻處處不露痕跡地讓她,顯得很大度體貼,她就無形地惱火,偏不承他的情,故意門戶到處破綻,讓他不贏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