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聶采嗎?”沈春瀾問,“我跟你提過他嗎?”
“提過。”饒星海心中一跳,沈春瀾這是要說秘密的架勢,“你說過,你的訓導是由他來完成的。”
沈春瀾看著饒星海。身後辦公桌的台燈仍舊亮著,它讓饒星海的黑眼睛裏像落了兩顆星星。而自己的陰影正覆蓋在饒星海身上。
他忽然產生了強烈的懊悔和恐懼。
對訓導本身的懷疑,對自己教師身份的懷疑,全都洶湧起來。
他開始跟饒星海說聶采和他之間的事情。
聶采一開始就是沈春瀾班上的輔導員,他還負責給學生上課。他的特殊人類心理學課程極受歡迎,大二第一節 課開始的時候,學生們驚訝地發現整個階梯教室都坐滿了人,還有許多完全不像學生的陌生人站在牆邊,認真專注地聽聶采上課。
聶采很有魅力,他永遠沉著,永遠穩定,永遠遊刃有餘,不會被任何東西驚擾心神。
很多人崇拜聶采——或者如饒星海曾在沈春瀾身上使用的那個詞一樣——他們憧憬聶采:渴望靠近他,了解他,剖析他,或者愛他。
聶采很少讓人接近自己,他熱情溫柔,但總是禮貌地拒人三分。可他給了沈春瀾靠近自己的機會。在沈春瀾告訴他關於神秘電話、關於自己家庭、自己願望的那些夜晚,他會和沈春瀾分享自己的人生。
但是現在回想起來,沈春瀾可以肯定,那些都是謊言。他的分享很古怪,他不會主動提起一個話題,總是順著沈春瀾所說的往下延伸:我理解你,我懂得你,我也有過類似的事情,當時我和我的一個朋友……
隻是在當時,沈春瀾很難感覺到這些是謊言。
饒星海聽得很認真,這至少讓沈春瀾覺得自己不是在唱獨角戲。
然後他終於提到了聶采試圖控製他的部分。
年輕的哨兵再次緊張起來了。這緊張之中還帶著憤怒,他攥緊了拳頭,壓製著怒氣,但泄露出的氣息仍舊讓沈春瀾敏銳地察覺了端倪。
這太可笑了……他對著自己的學生,自己的訓導對象,正在複述自己曾經經曆的失敗訓導。這是絕對不可行的。他暴露了自己脆弱的部分。
把所有事情講完,沈春瀾口幹舌燥。
“聶采是遠星社的人。”沈春瀾喃喃道,“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他不是一個普通人。饒星海,一開始我是不願意給你做訓導的,尤其是你不接受曹回參與,要求和我一對一訓導。如果不是曹回說服了我,我不可能答應你的要求。這對我,或者對你,都太危險了。”
饒星海沉默不語。
沈春瀾還在繼續:“你現在了解了所有的事情……你可以把我看得更清楚了。是否願意繼續接受我的訓導,你可以自己做決定……”
他忽然停住了。
在黑暗之中,年輕的哨兵小心翼翼地牽住了他的手。
這種牽法,就像孩童握住大人的手。他隻敢觸碰沈春瀾的手指前端,帶著幾分膽怯,但又很堅決。
“可是你幫我規劃了我的人生。”饒星海說,“我沒有夢想,你給了我一個。”
沈春瀾想說那算什麼?那隻是自己的一時興起,而他甚至根本不記得當時發生過什麼。在沈春瀾滿是一時興起的大學生活裏,他給饒星海的隻不過是自己不曾在意的一點點饋贈。
“你是改變我人生的人……的其中之一。”饒星海謹慎地說,“沈老師,我很感激你。”
沈春瀾的指尖發抖。饒星海牽著他的手,溫暖且有力。黑暗之中再沒有冰冷的手爪了,他的學生掌握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