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段(2 / 3)

宋祁的故事裏很多內容都是假的。他沒有戀人,沒有在酒吧裏邂逅過英俊的生物學家,他們沒有在濕熱的帳篷裏度過一個又一個大汗淋漓的夜晚。

他沒有朋友,沒有可以信任的夥伴。

他沒有去尋找過礦藏,沒有搶救過任何采礦的文件,甚至可能……沒有去過他描述的所有地方。

但沈春瀾此時此刻仍舊相信,在宋祁的故事裏,有一部分必定是真實的:他走過的山路,積雪砸在頭頂的感受,夜晚的烈酒,深邃的峽穀與回聲,看不到頭的茫茫林海霧氣翻動,他說最遠處的群山全都藏在熹微晨光和濃霧之中,危險與輝煌也藏在裏麵。

沈春瀾此時忽然明白,宋祁描述的不是自己經曆過的故事。

他所說的,或許是他加入遠星社的願望和希冀。

沈春瀾默默推算了時間。宋祁加入遠星社的時候,真正的“遠星社”已經不存在了,薄雲天已經死亡,社團宣布解散。他加入的,是以遠星社名義活動的另一批人組成的神秘組織。

他知道真相嗎?他知道自己走錯了路嗎?

是誰給他注射了變異過的喪屍病毒?誰加速了他的死亡?

……是那位他喜歡,卻不敢透露一絲端倪的隨隊醫生嗎?

此時的饒星海已經和沈春瀾離開住院樓,告別了林舟和張依依。兩人坐在二六七醫院的草坪長椅上,身邊的雞爪槭已經掉光了葉子,天色蒼白得像一張舊紙,揉皺了,透出幾分雲紋。樹木的枝梗戳進天裏,是一幅沒有顏色的線稿。

沈春瀾顫唞著呼吸,緩慢歎出一口氣。饒星海幾乎是屏著呼吸確認:沈春瀾在抽[dòng]鼻子,他似乎哭了。

告別的時候,黑豹護士告訴他們,宋祁是在四月一個周六的中午突然發狂的。

新研製的藥物並沒能完全抑製病毒進程,他的情況越來越糟。那天早上他還興致勃勃地告訴黑豹護士,他打算說一些跟山民生活習慣有關的事情給那位年輕的大學生。黑豹護士認為他又在說謊騙人,但宋祁卻十分認真:我今天說的這地方確實去過,貴州和廣西交界,我曾在那裏……

他停了口,躺回床上。

黑豹護士知道他愛說話,便順著他說的話往下問:“你在那裏做什麼?真的去找礦物?”

直到她為宋祁量完血壓,測完病毒濃度,宋祁才小聲回答:“我殺過人。”

黑豹護士當時並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宋祁一天到晚胡說八道,她聽多了,也不覺得有異。

“喔唷,這麼可怕。”她笑著說,“我要報警抓你。”

“……不止一個。”宋祁的聲音顫唞,說了這四個字之後便再也不肯開口。

黑豹護士此時才察覺不對勁。她把宋祁的情況告訴了林舟,林州非常吃驚:宋祁入院之後一直拒絕說出自己在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說是深入半喪屍人聚居點的時候被人暗算,才導致情況惡化。

當時林舟正在天津開會,會議一結束,他立刻趕回北京。

遺憾的是,宋祁沒有等到他來。那天上午的血液濃度檢測顯示宋祁體內的病毒活性已經接近臨界點,張依依正在研究中心調取新的抑製藥物。

藥物和林舟都在趕來的路上。中午,黑豹護士給他送餐,叮囑他盡快吃完,藥物半小時之後就會抵達醫院。

午餐還沒有吃完,宋祁忽然折斷了自己的手臂。他的骨頭已經太脆弱了,黑豹護士當時正在病床邊檢查他的輪椅,重新擰好鬆動的螺絲,聽到異響之後抬頭,發現宋祁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居然提起床頭櫃上的熱水瓶,砸向自己幹枯的手。

他幾乎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一直在瘋狂地叫嚷,緊緊把身體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