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笙並不認識她,可對方手無縛雞之力,不可能傷到自己,她讓司機等等,跟著女人避到樹後。
女子像是一隻長長的望遠鏡,平靜凝視麵前尊貴的喬太太良久,她曾千方百計托了許多人,找到過一張何笙十一年前的相片,側影很模糊,她被穿著警服的周容深擁在懷中,頭上撐了一把傘,一襲水綠色的短旗袍,搖曳生姿,經過南城的冗巷,提著一份老字號糕點,笑著與他耳語。
他沒有多麼歡喜的神情,卻也是她這麼久來,從未見過的神采奕奕,溫柔嗬護。
那張相片出自一個官員助理,拍攝目的是以包養情婦的罪名扳倒周容深,並遞給深圳的法治時報,她的朋友就在那家做編輯,之所以沒有刊登,是周容深自己捅破了這事,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將他與何笙的關係公布於眾。
她這才知道,他們有那麼多千絲萬縷的糾纏,風月情濃的往事,以及那段不純粹,不清白卻耽擱他一生的舊情。
她顫抖了許久,也沉默了許久。
何笙是真的美。
靈動的眼睛,婀娜的背影,顧盼神飛的風情。
這世上美人千百種,唯有她的美,是骨子裏的美,而不止於膚淺的皮囊。
任歲月如何流逝,她皮相蒼老,骨裏依然清傲,嫵媚。
何笙等了一會兒,不見她說話,她笑問,“我們是不是見過,但我忘記了你?”
她搖頭,“我…剛來蒂爾工作,聽說了一些事。”
她頓了頓,眼底波光閃爍,“很美好的事。”
“主角是我嗎。”
女子在身後不斷攪動手指,“是。”
何笙笑出來,沒有講話。
她長呼一口氣,“所有人都說周先生很苦,過著清淡寂寞的日子,沒有相伴的愛人。他拒絕了很多向他示好的女子,放棄了可以生活更快樂,更溫暖的可能。他很長情。”
她眉眼略有幾分黯然,“或許何小姐有自己的評斷,才會選擇現在的婚姻。”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與何笙見這一麵,她算什麼。她什麼都不是。
可她控製不住。
她在這裏徘徊了一天。
周容深進去後,她坐在花壇上,她質問自己,還要繼續嗎。
這輩子所有的難堪,所有的碰壁,他都已經給過了。
就算他妥協了,默認了,她一定能得到她渴望的感情嗎。
這條路走得會何其艱難。
可她不甘心放棄這樣好的他。
這樣令人心疼的他。
那大雨滂沱的一麵,她在他傘下佇立了五秒鍾。
她回頭看到的那張臉,從歡喜到落寞。
他的胸膛一定是這世上最溫暖寬厚的胸膛。
時間能讓何笙的笑靨轉對另一個男人。為什麼不能讓周容深的感情,分出十分之一,轉給另一個女人。
他這樣一顆為愛火熱的心,她隻要鑿開那層冰,不就能觸摸到了嗎。
“周先生真的非常好。我不知未來某一天,您會不會後悔。”
她說完目光掠過那一輛等候不耐煩瘋狂閃燈的車,“現在看來應該不會,您過得非常快樂。”
何笙一頭霧水,她走出幾步,忍不住回頭,曲笙立在原地目送她,維持著格外溫順的笑容,隻是全身籠罩著一股說不出的涼意,涼意之餘,愈演愈烈的是一腔紅塵中茫茫的執著。
車在前方鳴笛,她打消好奇與疑慮,在保鏢侍奉下鑽進去,還來不及前思後想,被喬蒼陰沉沉的麵容嚇了一跳。
她換上一副嬉皮笑臉的無賴樣,纏繞他脖子,“笑一笑嘛。我不喜歡你這麼嚴肅。”
他目不斜視,也不回應,車廂內還有司機,她覺得尷尬無趣,鬆開手也不理他。
在抵達一趟十字路口,遇上紅燈緩慢刹車的時候,司機回身給何笙遞水,方向盤突然失控,撞上了前麵一輛停穩的桑塔納,對方司機怒氣衝衝,從車上躥下來,看了一眼賓利的車牌,有些含糊,不過礙著這邊理虧,橫眉冷目敲打著玻璃,司機正要放下車窗,喬蒼先一步降落,他什麼話都沒說,從公文包內取出兩遝錢遞過去。
男人捏了捏薄厚,氣勢和語調頓時弱了一些,“有錢了不起啊,就能滿大街撞人玩兒?你沒看我後車燈爛了嗎,我新買的。”
喬蒼又遞出一遝,男人撇了撇嘴,揣進兜裏,得寸進尺揚下巴,“倆燈呢,後備箱那麼大坑,你看不到?”
喬蒼眼眸微微一凜,空著手探出窗子,撚動手指,“找不痛快。”
話音未落,男人的脖頸毫無征兆的被一把反揪住,整個人從地上脫離,懸浮在低空。
他漲得臉通紅,沒想到碰上力氣這麼大的硬茬子,揮舞著手臂,喬蒼一肚子火正愁沒地方撒,他舉到玻璃上方不能更高的位置,手倏而一鬆,男人軟著身子跌倒在地上,濺起飛揚的塵土,捂著喉嚨咳嗽,燈早變了顏色,後方排成長龍,不斷鳴笛催促,駕駛位司機朝後方瞧了一眼,“撞車是我的錯,訛人就是你的錯,盛文喬總許多年沒遇到你這樣不長眼睛的混賬了。”
車拂塵而去,喬蒼冷著臉,拿出方帕擦拭剛才觸摸了男人的手指,仍一言不發。
何笙眼珠轉了轉,嬌滴滴伏在他胸口,“還生氣呀?”
喬蒼不理會,沉默看向窗外。
“你不是答應我了嗎,允許我來。補一補欠他的情。”
他抬起手腕,讓她自己看時間,“我答應什麼。”
她泄了氣,“一個小時。”
“遲了多久。”
“十分鍾。”
喬蒼冷笑,“我不去接你,你隻會更遲。”
何笙張開嘴在他下巴啃了啃,留下一行濕漉漉的口水,“你猜你現在有多酸。”
他接得倒快,“不酸。”
說完感覺到她往自己衣領內吹氣,挑逗,厲聲蹙眉,“給我老實坐好。”
她愈發放肆,一點也不怕他,“我渴了嘛。”
喬蒼打開水瓶,遞給她,她不喝,“我要你喂我嘛。”
他耐著性子將瓶口挨上她紅唇,她手指在他唇上點了點,屁股用力扭著,“用這個喂我。”
他微微揚眉,臉上的冷意薄弱了幾分。
何笙就知道,他扛不住她這一套。
司機十分知趣升上擋板,車速平穩而遲緩,喬蒼含住一口水,捏起她下巴壓了過來,何笙乖巧張開嘴,在他舌尖的推動下,那口水全部渡入她喉嚨。
他沒有就此放過,纏住她舌頭深深的吻進去,直到吻得她身體發熱發軟,喬蒼才停下。
他喘著粗氣,“小東西,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她笑嘻嘻往他懷裏鑽,“敢,我就要欺負你。”
他耿耿於懷那幅畫,掐著她下巴不鬆手,“回去畫一畫我。”
她玩弄他紐扣,懶懶說好。
“以後不許看別的男人看那麼久。”
她嗤笑,“記住了。”
這樣乖。
太陽從煙囪裏出來的嗎。
喬蒼倒發毛了,他低下頭,唇吻了吻她眼皮,“怎麼不和我吵了。”
“反正我答應你又不會少塊肉,我怎麼做,我也不會改。”
喬蒼被她氣得臉發青,車子劇烈晃了晃,司機腳尖一下子溜到油門上,嗖地便躥了出去,何笙又癢又怕鬧著,車從一座報亭疾馳而過,報亭一旁的榕樹下,是一雙含冷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