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蒼悄無聲息轉過身,兩手交纏墊在腦後,就那麼望著她吃,過了一會兒才半笑半怒問,“好吃嗎。”
她用力點頭,忽然一激靈,慌不擇路看過來。
他竟然醒著。
沒有惺忪,沒有困意,仿佛自始至終都不曾睡去過。
她指著他,急得小臉嫣紅,“你又騙我!”
她想開燈,急急忙忙險些把冰淇淋扔了,幸而他伸手接住,又塞回她嘴裏,瞧她塞得滿滿當當,每一顆毛孔都在笑,“喬太太慌什麼,難道你趁著夜黑風高,做了見不得人的事,說了忘恩負義的話。”
她腮幫子鼓囔囔的,像一條肥肥胖胖的魚,她大口吞咽,試探問,“剛才…我出屋你知道嗎?”
他何必惹她,她惱羞成怒把自己趕出去,這就不劃算了,平靜搖頭說不知。
她鬆了口氣,沒丟臉就成,“我今天才出月子,喬先生最好老實些。大夫說了,三個月內禁止房事。”
她誤會他這雙綠油油的眼睛又要犯案,喬蒼本無意,來了興致逗弄她,“禁哪裏。”
她倒也聽話,乖巧指下麵,“這裏。”
他眼底戲謔,“我不碰那裏。”
他透過一縷搖曳入屋的月色,“我喜歡喬太太上麵這粒小洞。收放自如。”
何笙顧著吃,懶得計較,隨口丟給他一句,“我也喜歡喬先生下麵那根糖,可惜吃著不方便,你再胡言亂語,我就割下來帶在身上吃。”
她說這話時,眉目妖而放蕩,喬蒼勾唇淺笑,真是辣,他偏偏就迷她的辣,辣得入味,辣得嚐一口,就戒不掉。
他忽然一把將她扯到自己懷中,毫無因由,斬釘截鐵說,“笙笙,相信我。”
她舔舐的動作一頓,明白他指什麼,喉嚨泛起酸澀,哽咽得難受。
他見過自己最好的模樣。
風華絕代,雙十年華。
就像一座碑石,駐紮在這座婚姻圍城的深處,它開始曆經風霜,被打磨掉光滑靚麗的皮囊,留下裂痕,斑紋,露出它不堪一擊,不堪入目的麵貌。變得不好看,變得滄桑,衰老,瑕疵叢生。這座城丟失最美的瑰寶,暗淡無光,勢必搖搖欲墜。
多少坍塌的牆,多少潰敗的橫梁,都是始於碑石被塵埃掩埋。
如同枝椏盛開一季的海棠,世人貪戀她的風姿,幾人憐惜她的骨頭。
再過幾年,二十歲的姑娘照樣前赴後繼往他身上撲,癡迷他的英武,他的風度,愛慕他的權勢,他的高貴,她卻越來越沒有資本鬥,越來越不安惶恐。
她無法永葆青春,她無法永遠吸引著男人的目光。
若有一天,他懶得再看她,把她遺忘在斑駁殘忍的時光,她會發瘋。
她顫抖捏著蛋卷,哽咽失神。
落寞膽怯的神色,令喬蒼心疼得要命。
他單手捧起她的臉,逼迫她和自己對視,
他抱她更用力,他比她怕,她隻是怕他不要她,他卻怕自己這樣舍不得她,又無法陪她天荒地老。
“我走不動時,喬太太還是一枝花。”喬先生為哄太太,不惜把自己說得不堪入目,“我在你的床上,寶刀未老,換了其他女人,我陽痿得厲害。”
她怔住一秒,迅速捂上他的唇,“胡說八道。誰要你這麼說的,重說。”
他這一雙溫柔深情的眼眸,千回百轉,依然如初,十年前,他演了一場風月戲碼,把她騙得團團轉,十年後,他還是老套路,哄她,騙她,求她,隻有這點辦法。
可她一次比一次想哭。
他再不會演戲了。
全部是真的。
都怪他給她的一切,完美得太像夢。
喬蒼低下頭,吻她濕漉漉的睫毛,“這世上,再沒有女人比你更惡毒,更野蠻,更霸道,我被你欺負慣了,換一個溫柔聽話的,我不適應。”
她小聲咕噥,“我就沒別的優點啊。”
他說沒有。
她正失望,他的吻向下,落在她鼻頭,“喬太太壞透了,讓我中毒,還不給我解藥。”
她就聽不得他說情話,他這人也真是的,要麼不說,一說就臊死人,比年輕小夥子還惡心,她別別扭扭的,一條腿騎在他身上,笑中帶著嫌棄,狠狠推開他,“沒刷牙,別吻我!老東西。”
喬慈睡得迷迷糊糊,下樓喝水,經過門口,恰好聽到了母親這一句,老東西。
她便記在了腦子裏,此後多年,每當喬蒼教訓她狠了點,她便叉腰笑話他,老東西。
那猖狂,那嬌縱,像極了何笙。
他哭笑不得,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道理,他總算清楚了。
她窩在喬蒼懷裏舔著冰淇淋,鼻尖和下巴都是醬,他凝視她不斷蠕動的嘴唇悶聲發笑,一點點抹去,“喬太太也沒有變。十年前的你,也是這副模樣。”
那年,還未到中秋佳節,也沒有他戲弄她跳那支舞,要更早一點,他們不過才三麵之緣。
她跟隨周容深到廣州出席應酬,是一個萬裏無雲的豔陽天。
何笙與喬蒼狹路相逢。
他穿著藍色襯衫,白色西褲,比窗外的天空還清朗剔透。
她坐在沙發上,專心致誌吃盤子中的糕點,忽然腳趾一陣刺疼,低下頭看,一隻鋥亮的黑皮鞋從她腳上碾過,留下灰蒙蒙的印記。
她黛眉微蹙,等了幾秒,這隻鞋的主人絲毫沒有歉意,一聲不吭便遠去,她被一些太太灌了不少酒,周容深抽不出空陪她,她正一肚子邪火,倒黴蛋恰好撞了上來。
她不依不饒,起身喊住他,“哎!你踩著我了。”
他轉過身,她一瞧是冤家路窄,偏偏他還笑眯眯的,一副她活該,她更氣,潑辣性子上來,反手一杯酒潑在地麵,泛起猩紅的光。
“地滑還是燈暗?你走路不看道。”
他站定,又高又瘦,瀟灑挺拔,英俊極了,“是何小姐自己把腳往我鞋下送。”
何笙指著自己鼻子陰森森,“我有病嗎?我喝多了但沒喝傻。”
喬蒼似笑非笑,“這我可不知,我不是醫生。”他頓了頓,眼底壞水兒湧動,“不過倘若何小姐信得過我,我不妨為你診斷。”
她原本氣得想化身惡犬咬他,她才買的鞋子,才做的指甲,指甲上還鑲鑽了呢,一踩都爛了,她明知他就是故意的,怎麼不去踩別人。
可一聽這句,頓時來了興致,陰陽怪氣奚落他,“哦?喬先生這衣冠禽獸,還懂醫術呢?”
他聽出辱罵,不急不惱,大言不慚胡謅,“略知一二。中醫講望聞問切。”
她穿著明黃色的短款旗袍,開衩到胯骨,露出雪白如玉的雙腿,風情萬種倚靠在桌角,燈火玲瓏下,豔麗妖嬈,“那你瞧瞧吧。看對了,我付你診費,看錯了,喬先生往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我嫌晦氣。”
他撣了撣衣袖,“可以。我需要診脈。”
她剛要伸腕交給他,他動作極快,指尖先一步按住她手肘,那張儀表堂堂的人皮漸漸揭露,底下藏著的活脫脫一副流氓相,“別急。何小姐聽好,江湖上的神醫,都不走尋常路,我也是。普通中醫診脈,我診心口。”
他這話挨著她耳畔說,舌尖還故意舔了舔,她被燙得一抖,臉色驚變,打算看他出醜的媚笑也僵住,他目光掠過她高聳幽香的胸部,“診一隻,準五成,診兩隻,準十成,隔著衣服,效果減半,脫光了,效果翻番。何小姐有什麼病,我一摸就知,你讓我先摸哪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