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2 / 2)

我吩咐黃毛和阿碧各自帶五個人,準備充足槍械子彈,從正麵交火,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炸彈。

我和喬蒼走到一塊巨石後,石頭足有兩米高,半米寬,上麵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位於廢樓西南角,恰好是兩扇窗子之間鑄造牆壁的地方,可以遮擋三麵,門外幾聲槍響傳來,黃毛不知叫喊什麼,對方大約遲疑幾秒,接著便爆發纏鬥,槍聲如炮仗一般,在夜幕下的金三角此起彼伏,淒厲震天,那一聲聲穿破骨頭,刺入心髒,血漿崩裂的脆響,許久沒有停歇。

我本以為條子隻是先派出一撥人馬試探,不會玩真的,然而我低估了他們勢在必得的決心,黃毛和阿碧離開後,再也沒有回來,十個馬仔也仿佛一滴渺小的水,消融在這觸不到的深海。

正對廢樓的大門外,逼近一陣輕細的腳步聲,刺目的白光足有幾十柱,不斷掃射樓內的每一處,那些馬仔都暴露得徹底,可誰也沒有繳械,仍持槍頑強對峙。

條子起先隻是試探,掌握情況後便鋪天蓋地包圍住,我故意扔出兩顆炸彈,丟在光束的中央,炸彈是兩方交火最畏懼的東西,殺傷力太強大,不知要多少人命喪,我想利用這一點令他們稍有忌憚,不敢貿然強攻。

喬蒼不動聲色用手指擦拭著一把金色勃朗寧,這把槍嶄新漂亮,比銀色還要更精致,他耐心抹去每一絲灰塵,每一點陰影,直到鋥亮才停止。

冰冷的溫度蔓延他掌心,他其淡如水的臉孔,在折射出的金光裏,仿佛是這世上最英俊的雕塑。

裏裏外外數層的條子整隊完畢,黑狼從警服的海洋後緩緩走出,他步伐沉穩,身形英武偉岸,警帽上的國徽在夜色下盛綻,猶如一顆墜落凡間明亮璀璨的星辰,他又穿上警服,兩年過去他依然是那副瀟灑從容的模樣。

我從石頭邊緣探出頭,眯眼張望,山野穿梭而過的烈烈風聲呼嘯疾馳,卷起牆角積落的塵埃,他左胸口晃動的警官證,盡管隔著如此遙遠,我仍能看清輪廓,這無數次闖入我的夢,我的美夢,我的噩夢。這一刻他終於披上舊日皮囊,真真實實出現在這個世界。

可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早已無關一個救贖。

鏗鏘有力的男音飄飄忽忽傳入,“中國中央公安部第二副部長周容深,金三角曆時兩年零一個月臥底生涯,順利終結。”

所有刑警站直敬禮,為首的陳廳長脫帽和周容深握手,“周部長,情況緊急,來不及為您接風宴了,隻能這樣倉促宣布您的身份,有勞您解決這邊的局麵後,再回北京公安部述職。”

周容深淡淡點頭,他犀利幽深的眸子默不作聲看向遮掩喬蒼的巨石,“有人質嗎。”

陳廳長為難打量他,“這…周太太算是嗎。”

周容深抿了抿唇,“她也在後麵。”

“是,但她是自願,而且她也有持槍,另外。”陳廳長欲言又止,不好直接戳破,又不得不全盤托出,“廣東省廳那邊得到的消息,此次金三角特大走私案,周太太也是重要人物,是毒梟之一,與東南亞幾大販毒頭目都有往來。薩格那場西郊爆炸案,就是她與喬蒼聯手傾覆的。”

周容深從口袋內摸出煙盒,他手指微微顫抖,皺眉點燃,但是卻一口未吸,便煩躁丟在腳下,狠狠踩滅,“如果屬實,她會麵臨什麼。”

陳廳長沒有吭聲,他知道做了二十年公安的周容深,對刑法條例一清二楚,他無非是不願接受,不肯直視。漫長的幾秒鍾沉默,直到周容深側臉看他,他才小聲吐出兩個字,“死刑。”

身後的喬蒼忽然閉上眼睛抱住我,他濡濕的吻落在我頭頂,“何笙,我後悔了。”

我笑問後悔什麼。

“後悔靠近你,所有和你有關的事,我都後悔。”

我抬起一隻手堵住他的唇,笑得眉目如畫,溫柔純情,“我不後悔就是了。我很快樂,很滿足,也很慶幸。我將一輩子的時光,都用這四年度過了。”

他紅了眼眶,我依稀記得喬慈夭折那一晚,他都不曾這樣過。

我心如刀絞,卻無法改變什麼。

我愛的男人,我看清自己的心實在太晚。

我隻能將他緊緊抱住,用力深吻。

這個吻。

視死如歸,瘋狂肆意。

它帶著訣別的味道,可它很美。

美得令人恍惚,令人癡癲。

它盛開在這個所有人向世俗低頭的社會,唯獨它,是高傲而猖獗,背叛了一切,用生命的血澆灌出的美麗。

它隻能開一季,沒有來生,沒有以後,它會永遠消亡,永遠覆滅,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從未存在過。

可我無怨無悔讓它盛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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