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後還說了什麼我沒有聽進去,我胸口翻江倒海,早已按捺不住惡氣,男人前腳離開書房,我便將書本狠狠砸在地上。
我轉身指著合攏的門,“難道觸犯法律的人隻有喬蒼嗎?這些高高在上耀武揚威的官員,他們中飽私囊搜刮民脂,勾結黨羽溜須拍馬, 他們坐享功勳,可榮譽與政績還不是下屬用命換來的。除了容深,有幾個從底層熬上去的?全部倚靠邪門歪道平步青雲。他們用白道的身份做幌子遮掩自己的肮髒,喬蒼不過是把自己陰暗暴露在世人眼中!他坦坦蕩蕩,他沒有戕害百姓,而那些好人,他們卻在喝百姓的血!誰一輩子能完全活成世俗道義的模樣?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沒有錯。”
他注視我半分鍾,對我咄咄逼人的宣泄聽得專注而清楚,片刻後他悶笑出來,眉眼與唇角都是笑紋,“終於有力氣和我撒潑了。”
他目光下移,落在我被繩索磨破的血紅的腳踝,“疼嗎。”
我賭氣不吭聲。他將手上茶盞放置在桌角,擰亮台燈,朝我伸出手,我不動,他沉聲說過來,如果你聽話,我來想想辦法。
如今局麵大勢已去,誰也無法終止改變,但我沒繼續固執,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是唯一還能幫我出點力氣的人。
我走到他麵前,他將我一拉,拉到他懷中,我坐在他腿上,他握住我一隻腳,傷口塗抹了濃濃的藥膏,他摸了一手,但絲毫不嫌棄,為我輕輕按摩周邊的血液和筋脈。
“你這番話沒有錯,有一句最正確的,我為你挑出來。白道。白道活在法律的保護下,他們製定法律,執行法律,他們說誰有錯,誰就有錯,沒有證據不要緊,進了局子,證據對他們而言不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嗎。何況喬蒼本身就不幹淨。權貴可以比普通百姓得到更多次通行的綠燈,但不代表可以闖紅燈。”
我透過昏黃暗淡的燈火凝望他,這溫情又柔軟的時刻,我隱忍沉默了這麼久,像是和自己較勁,和自己抗爭,不言不語不發泄,什麼都深藏,掩埋。
我抓住他衣領,將自己的臉和身體埋入他懷中,沉悶而沙啞失聲痛哭,我終於哭出來,終於不再自己扛,像失去了全部,看不到絲毫光明,絲毫未來。
“我沒有辦法熬下去。我寧可陪他一起,也不想躲躲藏藏一無所知,你將我困在這棟房子裏,日夜擔驚受怕,這不是對我的保護,而是囚禁,是傷害。你不如直接殺了我,了斷我對他的牽腸掛肚。”
“你知道什麼是生不如死嗎。”
我仰麵目光灼灼緊盯他,“我現在這副模樣,就是。”
曹荊易目光在我身後的燭火、我抓緊他的手、他生了褶皺的衣領和我的臉上徘徊,他問我,“很想去陪他嗎。”
我五指收緊,指尖也泛起青白,用力點頭,他又問,“即使死路一條,也願意嗎。”
我依然沒有任何遲疑點頭。
他在片刻的失落與黯然後,倉促悶笑出來,抬起手觸摸我的臉,溫熱的漣漣涕淚沒入他掌心,袖口,像是一場江南春季的梅子雨,腐蝕了離人心。
他動作遲緩停頓,複而繼續,“容深比每個人都看透得更早,他很了解你,他知道失去他,你也可以活得很好,因為何笙,你愛的男人是喬蒼,不論你曾經多麼痛恨他,抗拒他。”
他掌心沿著我臉廓下滑,滑落過鎖骨,胸口,定格在跳動的心髒上,“這裏騙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