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偷覷了時歌一眼,思索片刻,猶豫著上前開了牢門。
甫一踏入,時歌便被這牢房內的景象嚇得臉色一白,素雪亦是別開了頭不願細看。
牢門內,被直立綁在刑架上的男子垂頭闔目,一身玄色錦衣已被鞭子抽的幾乎看不出個原樣兒,身體上鞭痕交錯,血肉模糊,滲出的血液都凝成了深褐色。一動不動的,宛若死人一般。
時歌緩緩地走近,腳下似被灌了鉛般舉步維艱,心中更是不知為何如同刀絞。不過幾步的距離,時歌仿佛走了許久一般。
走近後才看清,那身上新傷疊舊傷的幾乎沒有一塊兒好皮!她顫抖的伸出雙手,卻發現根本沒有能讓她落手的地兒。
躊躇了幾許,隻好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臉:“荊溟。”
時歌的聲音極為清淺,似乎擔心喊得重了都會傷到他一般。
話音剛落,時歌便見荊溟纖長的眼睫如蟬翼般顫了兩顫,緊閉的雙眼慢慢撐開了一道縫。僅僅隻是這一眯眼的空隙,就仿若夜幕銀河傾瀉,一瞬間什麼都鮮活起來。
“我是不是來遲了?”時歌聲音微微哽咽道。
荊溟卻還未從震驚中醒來,想抬手觸碰她,感覺腕上受縛,才恍然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
心中自嘲,臉上卻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表情。
起先聽見門外傳來的細微聲響和熟悉的聲音時,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時歌身上還有傷,又怎會出現在這詔獄裏?看來他還是武藝未精,受這麼些皮外傷便也會產生幻覺了。
然而直到她溫暖嬌嫩的雙手撫上他的臉頰時,那清晰強烈的觸感碰撞著他的神經,令他好似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耳畔是她淡如遠山春風的細語,他甚至能感覺到拂麵的溫熱呼吸。
沒人知道,那一刻,他連睜眼都像是用了畢生的勇氣。
“素雪,快來幫我解開這鏈子!”沒有在意荊溟的沈默不語,時歌轉頭就招呼著素雪一齊來解開束住荊溟手腳的鐵鏈子。
“公主!公主殿下!小的已經是冒著掉腦袋的危險開了這牢門讓您進來了,您這樣……這樣做可是私放囚犯的罪名啊!”獄卒不敢上來阻止時歌,隻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嚎著。
“你閉嘴!”時歌被那獄卒吵的頭疼:“本宮還沒問罪你呢!他是什麼身份,你們也配打他?!”
時歌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話,讓荊溟眼底的墨色忽而亮了幾許。
“這、這都是妙儀公主的意思,我們、我們也是照章辦事的。”
“放屁!妙儀公主說了要用刑?你們這些人不過是想借機討好奉承才濫用私刑,別以為本宮不知道!”
獄卒被時歌說的冷汗津津語言以對,但轉念一想,時歌即便是公主那也是外姓,又才不過豆蔻,哪裏管的上詔獄的事。
隨即定了定神,道:“令儀公主若是不信,小的也是百口莫辯的,就算我們真的動了私刑也不過是幾頓板子的事,可如今公主私放囚犯,卻是比我們濫用私刑更為嚴重吧。”
“那你最好祈禱皇兄因此就褫了本宮的頭銜趕出宮去,不然……”好不容易解開了荊溟身上的鏈條,時歌這才有空瞧清楚眼下跪著的獄卒,唇角勾起一抹狠厲:“濫用私刑不能拿你怎麼樣,但本宮也想處置一個奴才,那就另說了吧?”
想清楚了時歌的話後,那獄卒才如夢初醒,嚇得臉色煞白的癱倒在地上。
“公主沒有皇上的手諭?”推開了素雪的攙扶,荊溟皺著眉頭看向時歌。
時歌掃了一眼嚇呆掉的獄卒,小聲道:“皇兄沒時間見我,我先帶你離開這裏,手諭之後再補也一樣,無妨。”
見他拒絕了素雪的攙扶,時歌便上前親自攙了他的胳膊要走,然而荊溟卻並不邁步。
“怎麼了?是傷得太重走不動了?”時歌擔憂的抬起頭看他,撞上他漆黑如墨的瞳中,有些不自在:“你、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公主,得罪了。”荊溟垂首一揖當做賠罪。
時歌還未明白什麼意思,下一秒便整個人淩空而起,被荊溟打橫攬入懷中。
“跟上。”餘光瞧了眼素雪,淡淡的丟下兩個。話音未落,人卻已經在十步開外了。
……
“來人!有……”遇上巡視的獄卒發現不對正想喊人,無奈話還未說完便被荊溟打暈在地。
一路上也不知道料理了幾撥人,時歌仰頭看著荊溟的側臉,雖說不及林裴澈的貌賽潘安,卻也似刀削斧砍。從前她一門心思都在林裴澈身上,從未在意過旁的人是死是活,如今放下執念了,才覺得——
旁的風景似乎也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