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內包房之中,林宣和無傷分別落座與酒桌的兩邊,雖然天色漸晚,但這酒樓內依舊有不少賓客推杯換盞,逢迎閑談著。
酒桌上,放著兩壇上好的桃花釀,無傷厚實白淨的手中端著酒杯輕抿著,而如炬的目光也緊緊凝在林宣的臉上。
林宣雙眸泛著紅絲,三杯桃花釀下肚之後,瀲灩閃光的眸子頗有些迷離的看著無傷,菱唇在酒水的潤澤下讓人有一親芳澤的衝動。
菱唇微啟:“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裏?”迷蒙的鳳眸,蘊著一層淡淡的薄霧睨著無傷。眼前這個男子有著能令天下人膽顫的勢力,單單是坐在那裏,狂傲淩然睥睨天下的霸道氣勢就引人側目,可她卻唯獨不怕這樣的他。
麵遮銀具身著黑衣勁裝的無傷,在包房暖柔的光線中,徒增幾分神秘之感。顯露在銀具外的半邊臉頰毫無瑕疵,一邊的嘴角微翹,噙著一抹舒緩又無奈的笑意,緩緩說道:“太極宮內有事,所以才將你暫放在月王府,生氣了嗎?”
聞言,林宣柳眉一凜,“暫放?你當我是什麼?一件可有可無的商品,還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路人?”
不外乎林宣說話如此夾槍帶棍,隻因如果當初不是無傷將她帶出北嶽國,那現在她所麵臨的一切煩擾都不會存在,可他的話也讓林宣無法接受,什麼叫做暫放?!
“君莫言為人達人雅誌,將你送去月王府,本尊也安心!”無傷輕轉著酒杯解釋著,那份顯而易見的閑適態度讓林宣鬱結難舒的再次喝了兩杯桃花釀。
是否一直揪心的隻有自己,而與他再相見之時,他依舊如常,並未有任何再見的激動和情緒顯露,可能她與他來說,不過是個過客般微不足道吧。
林宣一杯一杯的為自己斟滿酒釀,須臾之間就悶頭喝了大半壇,臉頰緋紅如霞,醉眼迷離媚態畢露。
“別喝了,本尊送你回府!”
無傷隔著桌子就要拿掉林宣的酒杯,卻被她一巴掌拍開,帶著醉意哼聲說道:“不用你管,你跟我是什麼關係,有什麼資格管我!你高高在上的太極宮宮主,瑣事纏身,我一個普通女人,哪裏敢勞煩您的大駕!門在那,好走不送!”
已然喝醉的林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眼前的所作所為也全憑心意支配,不再偽裝,不再清冷,卻是媚眼如絲之中蘊含著滄桑和苦澀。
“宣兒,別任性了!”
無傷頗為無奈的蹙起了眉頭,有些事情並非是她想的那般簡單,如果有可能,他何嚐不想以無傷的身份與她相知相識,但此時此刻,他卻不能。
‘啪嗒’一聲,林宣將酒杯猛地擲在地上清脆刺耳,隨即一手拍著酒杯猛然起身,怒不可遏的嬌嗬道:“你們所有人都叫我宣兒,我根本就不是林宣!為了活命,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快忘記了,你們都不知道…不知道!”
林宣醉酒之後爆發的情緒,讓她將一直深埋於心的事情脫口而出,無傷下一刻極速起身,掠過酒桌有些緊張的拉著搖搖晃晃站不穩當的林宣,仔細的凝視其臉蛋,不刻聲音仿似天邊傳來般輕靈飄蕩:“那你是誰?”
搖著暈眩的腦袋,林宣柳眉聚攏,身子前後搖晃,隨後雙手抓住無傷的前襟,一把將他拉到自己的麵前,眯著眼問道:“對啊,我是誰呢?你告訴我,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沐青還是林宣!你告訴我…”
沐青…
話沒說完,林宣微闔的雙眸漸漸緊閉,身子也癱軟無力的向後倒去。無傷適時的扣住她的腰肢,正想著彎身將她打橫抱起的時候,卻沒想那癱軟在他懷裏的林宣,倏地掀開迷蒙的眸子,還緊緊揪著無傷衣襟的手猛力一扯,仰麵與之四唇相貼,就讓她放縱一次,為了自己,也為了第一次愛戀的他。
無傷垂眸淡然的睇著閉目在他唇上胡作非為的林宣,眸中寵溺和癡迷交雜,她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刻的她有多麼撩人心弦。
林宣微微仰麵,毫無技巧的啃咬著無傷的薄唇,而就在無傷溫柔以視的目光內,自那鳳眸眼角處飛流下一滴晶瑩。
“無傷,為什麼我…放不下你…”
痛楚自無傷的眸子一閃而過,而林宣隨著淚珠而下說完後,就徹底伏在無傷的胸口昏睡過去。
無傷似乎萬般無可奈何的歎息之後,抱起林宣走出了酒樓。夜風依舊,可好似比之前更加清涼,刮過麵頰,沁入心脾仿佛將溫熱的心湖凍結成冰。
林宣被無傷抱著,身上已然不知何時披著一件暗紅色的毛裘披風,披風將兩人緊緊包裹著,不受寒風侵擾。
埋頭在無傷懷裏的林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滴兩滴更多的眼淚飄灑而下。無傷,為什麼你和君莫言都對我這麼好,與他我有感激和心疼並存,可卻唯獨沒有那一份放不下的執念。
無傷…我任憑酒醉對你放肆胡言…可笑的是…我依舊沒有得到你任何的回應…如果你對我無意…卻又為何要贈予我太極宮宮主令牌……
*
秋高氣爽,金色陽光灑滿長安城內的每一個角落。有些幽暗的房間內,林宣皺眉不適的睜開眼,窗欞處透進的絲絲縷縷日光,斑駁的照著地麵。
伸手揉著額頭,林宣支起身子舉目四望,當看到熟悉的一切時候,眸色瞬間黯淡,心口收縮一緊,而這一切的情緒還來不及釋放,門扉就被人打開。
陽光瞬間將房內的一切照耀的明亮無比,林宣閃開眸子,適應之後看向門口端著水盆走進的女子,冷聲一質:“怎麼是你?”
女子聞聲一驚,立刻下跪:“芷若見過王妃,打擾了王妃休息,芷若該死!”
樓和白邊和。“芷若?”林宣眉尖一挑,不過是一夜時間,這女子居然能夠在王府內自由行走了?
芷若慢慢抬頭,“是…是王爺給民女賜名,還請王妃恕罪!”
林宣睨著誠惶誠恐跪地的芷若,她當真隻是個民女嗎?若是單單隻是進府來求醫,何苦會舍棄重病的娘親,在她的房內惺惺作態。
君莫言,你不該如此被她的美貌而蒙蔽了雙眼的,就算這事與我無關,我也不會看著你中了她的圈套。
“巧柔呢?誰準你進來的?”
林宣頭疼欲裂卻依舊淡然的從床上迅速起身,察覺到自己身上並無異樣,而側眸看著床榻,另一邊整潔如新,表明著昨夜君莫言並未與她同床而眠。
早在前幾日兩人在行宮那晚開始,回府後便開始共枕眠,即便他們依舊純潔如初,可這是當初她下定決心要陪他共度劇毒侵蝕的承諾,但那整潔的床榻卻是跟她開了一個重重的玩笑…
芷若依舊端著水盆,小聲的回道:“巧柔姐姐不在,所以…所以月王讓芷若來服侍王妃。”
林宣眸色一厲,“不需要,芷若姑娘有時間還是去照顧你那病重的娘親為好!別忘了你進府的目的!”
這若有所指的話,讓芷若臉色慘白,姣好豔麗的臉蛋不知何時更是掛上了兩抹淚痕,的確是我見猶憐。
“王妃息怒,芷若隻是想做些事情來報答你和王爺…”
“出去!”
林宣不容置疑的一嗬,這種可笑的借口她還不需要,況且這芷若她從見了第一眼開始,就知道她的心思不純,那故作可憐的姿態或許對男子有用,但對她來說,隻會成為一種笑話。
芷若灑淚而出,水盆內的水也在她奔跑的動作下濺在地上,激起塵埃。
房間內恢複寧靜,林宣走至桌邊猛地灌了幾口已經涼透的隔夜茶,宿醉帶來的頭疼讓她更加心煩意亂。
起身走出房門,她想有必要和君莫言談一談這芷若的事情。芷若,這名字是把她比作成芳香四溢的香草嗎?
林宣麵上掛著嘲諷,走出含宣閣直奔君莫言的書房!他們成親之後,君莫言就將自己的房間更名為含宣閣,並且從那之後,他就搬去了書房,處理公務和就寢都在那邊,平日她基本很少過去,涉足書房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此刻,書房門前的青竹隨風而蕩,門前兩邊的回廊處也擺放著各色秋菊,愈顯清雅怡人。書房門外空無一人,林宣疑惑的直接推門而入,“莫言,你在嗎?”
入內後,窗邊偌大的書案擺放,左側屏風而立,牆角的案台上簡單的擺放著幾隻觀賞玩物,他居然不在?
林宣訝異的在書房內巡視了一圈,平日裏若是沒有什麼事情,君莫言都會在書房內處理事務的,怎麼今日如此蹊蹺不見人。
想著,林宣忽地抬眸,難道是在西廂客房那邊。這樣的想法一經生成,林宣心中的怒氣也瞬間上湧。他也與別人一樣膚淺隻看表麵的嗎?
抬步轉身就要離去,而半開的窗口卻因陣陣微風傳入,將書案上的宣紙吹到了地上,林宣頓步回身,再次走回將宣紙拾起,不經意的一瞥,頓時愣了。
隻見柔軟潔白的宣紙之上,是一副還未成形的畫作,而那上麵所畫的人,居然是她。畫中的她身著成親那天的紅色金絲嫁衣,表情淡然清貴,眸子秋水盈盈,菱唇微微掛著一抹芳華絕代的笑意。
而那身上的嫁衣,已經有一半被塗上了顏色,林宣轉眸看著書案上,果不其然上麵擺放著丹青,這君莫言每日在書房內就是作畫嗎?
這話中之人,氣質和美貌並存,連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每一筆勾勒出的神韻恐怕連她自己都無法企及。
認真的看著畫上的自己,對於君莫言的氣憤也不禁少了幾分,站在書案邊,凝神看了片刻,微微轉頭之際,就發現那案上的宣紙之下,似乎還有不少畫作。
摒棄了非禮勿視的觀念,林宣一張張打開宣紙,無一例外上麵全是各型各態的自己,有身著淺藍色裙裝埋頭的,也有冷眼斜視掛著狂狷笑容的,靜動皆有。
林宣緊繃著臉頰,就這樣站在案邊一張張仔細的欣賞著。而透過窗外灑進房內書案上的陽光,卻忽然晃了林宣的眼睛一下。
閃躲開刺目的陽光,林宣輕眨了幾下眼睛,緩解不適,而皺眉四下觀看的時候,才察覺是那書案微敞著的抽屜內,露出的一抹銀色物體。
林宣呼吸猛然一窒,手中捏著的宣紙也在她的用力之下變得褶皺不堪。心跳急劇慌亂,那震耳欲聾的噗通聲,卻讓林宣根本無暇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