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這事漸漸再無人議論。
這天晚上有個士兵掛著刀,袖著手在離絞架不遠的地方放哨。說是準備抓人,倒像隨時怕被鬼抓去一樣,嚇得縮成一團。
過好大一會兒才敢抬起頭來瞅一眼絞架上的死人。就這樣不知過了幾個時辰,當他再一次戰戰兢兢地回頭一望時,原來分明吊著兩具屍體,怎麼突然有一個不翼而飛?
再一轉身,看見城牆根下像有一個人影。
他急忙握緊刀柄,給自己壯壯膽,緊走兩步跟了上去,但是又不敢十分靠近,就這樣若即若離地跟著那個影子,繞過一棵大樹,順著小路跟進一所院子,隻見前麵的人下到一個地道裏去了。
這士兵想進去,又不知裏麵的底細,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有了一個主意:我就守在這裏,到天亮你就是鬼我也不怕了。
他這樣守了一個時辰,漸覺肚餓體冷,又禁不住心裏好奇,便想下去看看,弄清情況回去報告也好領賞。
這是一個不大的地道,下了三九二十七個台階,再走九九八十一步,右邊就是一個密室,門關著,縫裏泄出一線燈光。
這士兵躡手躡腳摸到門前,先側耳靜聽,半天沒有一絲響聲,靜得像城外的絞架下一般,一種陰森森的感覺又爬過他的脊梁,隨即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用手按按胸膛,那心跳得咚咚的,倒像已跌到了手心裏,他顫抖著雙腿又挪了兩步,將眼睛對準門縫,往裏一瞧,不看猶可,一看舌頭伸出卻再也縮不回去。
隻見剛才跟蹤的那個人坐在死人堆裏,背靠牆根,眯著眼,他的右手捏著一把刀,左手摟著一根剛砍下的大腿,血肉淋淋。桌上擺的,不是人的頭骨就是手臂。
這個人就是維薩裏,我們醫學解剖學的鼻祖。這時他還隻是一個十八歲的學生,但他對學校裏傳授的人體知識很是懷疑。那時的醫學院全是學蓋倫的舊書。
而這個蓋倫一生隻是解剖豬、羊、狗,從未解剖過人體。既然沒有解剖過,那書裏麵的東西又有何根據?維薩裏年輕氣盛,決心冒險解剖來看個究竟。但是教義上說,人體是上帝最完善的設計,不必提問,更不許隨便去肢割。法律規定盜屍處以死刑。
這是既犯教規又違法律的事,必得極端保密才行,因此他就在自己院子的地窖裏設了這間密室,偷來死人,解剖研究。不想今天不慎,事情敗露。他聽見響動,推門出來,忙將那個已嚇昏的士兵扶起,灌了幾口涼水。
那兵慢慢睜開雙眼,不知這裏是陽間還是地府,好半天舌頭根子才會轉動。維薩裏拿出些錢來打發他快走。這兵一是得了錢,二是看著這個地方著實可怕,答應不向外說。維薩裏知道這個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便趕忙收拾行裝到巴黎去了。
來到巴黎醫學院,維薩裏便專攻解剖。這裏倒是有解剖課,但講課老師鞏特爾自己並不動手,隻讓學生去死背蓋倫的教條。偶然遇有解剖時,便由一個理發師來做。說來好笑,那時的理發師和外科醫生是一個行當,可知外科醫生的地位是很低下的,極受人輕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