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程鳴羽與楊硯池離黑灰太近,根本避無可避。
完全是下意識地,楊硯池忘記了長桑的囑咐,在長蛇朝著程鳴羽張口的瞬間,伸手一把將它抓住。
蛇沒有實體,黑灰直接被他抓散了。
程鳴羽驚得直接屏住了呼吸。長蛇消失了,無數枯黃或半枯黃的葉片將她和倒下的楊硯池包圍著。
等長桑和穆笑撥開葉片,看到的便是倒在程鳴羽懷中的楊硯池。程鳴羽幾乎要把楊硯池的人中掐破:“完了,他也老了。”
躺在她懷裏的是一個近乎七八十歲的楊硯池,容貌枯槁。
楊硯池這一覺睡了很久。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有人坐在自己狹窄的床邊,占了一半的位置。
金枝和玉葉雖然化身人形,但腦袋上卻分別支棱著兩個兔子耳朵,正捏著自己人類的耳朵在跟占據楊硯池半張床的人呱嗒呱嗒說話:“兔子耳朵一旦冒出來,人的耳朵就聽不到東西了。其實兔耳朵能聽到的更多,我們兄妹倆知道好多長平鎮的秘密。”
“說來聽聽?”床邊的人十分興奮,“我隻知道宋小姐他們家雖然看著是大戶,其實也挺窮的。”
楊硯池感覺非常累。程鳴羽和金枝玉葉完全沒發現他已經醒了,正在興奮討論宋小姐家裏那位英俊的教書先生後來去了哪兒。
程鳴羽一頭長發就這樣披著,耳邊別著兩朵玉蘭花。楊硯池確認自己沒看錯:玉蘭花其實是兩個白色小人,一邊抓著程鳴羽的頭發,一邊與他大眼瞪小眼。
頭發尾掃在楊硯池手上,他覺得很癢,忍不住抓住了亂動的發梢。
程鳴羽嚇了一跳,回頭才發現他醒了:“你活啦?”
楊硯池口幹舌燥,很難說話。
“你想說什麼?”程鳴羽從他手裏拉扯自己的頭發,“疼!我照顧了你兩天,你就這樣報答我。”
金枝玉葉在一旁興奮地竄來竄去:“主人,你睡了二十天!”
楊硯池又餓又渴,緊緊捏著程鳴羽的頭發。
程鳴羽:“你拉我頭發做什麼!”
楊硯池:“粗糙。”
他鬆了手,衝金枝玉葉發出無聲指令:水。
程鳴羽來這兒是找金枝玉葉兄妹嘮嗑的,見他倆開始為楊硯池忙活,屋子裏十分擁擠,幹脆走到了院中。
小米正在井邊跟觀聊天,程鳴羽告訴他他主人醒了,小米戀戀不舍,邊走邊回頭。
“那個人……”程鳴羽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麼,“我又忘記問我恩人名字了。你曉得麼?”
觀搖搖頭。
楊硯池雖然被鬼師的黑色竹立香香灰碰上,壽命就此被奪走,但因為鬼師已經先一步斷氣,整個儀式沒有完成,一日之後他又從耄耋之態恢複成了觀喜歡的年輕人模樣。
隻是這一覺睡得太久,足足躺了二十天。
程鳴羽蹲在井邊,和觀互相看了一陣。
“你真好看。”她由衷感歎,“而且不會老。”
“你怕老呀?”觀笑問。
程鳴羽實際上從沒想過老的事情。隻是看見楊硯池在自己麵前突然成了老人,這事情大大嚇了她一跳。
觀用簫管抬了抬程鳴羽的下巴:“不會老也很可怕。”
程鳴羽忽然想到一件事:“我呢?我現在算是山神了,那我還會老嗎?”
但觀也不知道。
程鳴羽心想,觀知道的事情,說不定還沒有金枝玉葉曉得的多。她又和觀聊起最近被穆笑逼著學各種山神的法術,苦不堪言。
聊了一會兒,程鳴羽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她記得那天長桑曾說過,他“做過錯事”,已經不算是神靈了。
觀也一頭霧水:“就算奪去幾條人命,如果是懲惡揚善,殺的是鬼師這樣的人,不至於被除去神籍的。”
程鳴羽好奇極了:“那你猜,到底是什麼樣的錯事呢?”
觀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長簫:“我曉得了!”
程鳴羽:“是什麼?”
觀壓低了聲音:“弑神。”
程鳴羽頓時愣住了。
四周圍忽然靜得可怕。觀臉上笑意未褪,霎時間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捂著嘴巴,轉身跳進了井裏。
程鳴羽趴在井邊想喊她,又想起不能喊她名字,憋了半天吼出一句:“好看姐姐!”
井裏隻有她的聲音在回蕩,嗡嗡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鬼師”的故事結束啦。明天中午12點準時更新,下一個故事是“辟蛇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