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北京飛往上海的空客330航班,在一萬英尺高空遇到強對流,正劇烈顛簸,一名戴著眼罩的女乘客從睡夢中驚醒,拍著桌板大叫,“哎呀,別顛啦好不啦!這是飛機還是雲霄飛車哦?”
休息室的門倏而打開,一名二十出頭的空姐被幾個同伴推了出來,“何笙你去應付她,這潑婦和我們都吵過。免-費-首-發→”
她理了理頸間的絲巾,急匆匆進入頭等艙,“女士 , 您稍安勿躁,飛機即將駛離風口。”
女人臉上化著濃妝遮掩皺紋 , “你們什麼服務態度啊,我不喊都沒人出來說一說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墜毀啦!”
整個頭等艙頓時有些躁動,何笙臉色一變 , “女士 , 這話不吉利的。”
女人瞪大眼,沒完沒了的推搡她,“你在指責我啊?你會不會說話呀?你年紀輕輕脾氣不小的噢!”
何笙有些招架不住,她無可奈何將視線投向裏麵安靜看書的男人 , “對不起先生,請您安撫您太太 , 我們盡量使飛機平穩 , 還請別影響到其他乘客。”
女人喊叫戛然而止,扭頭張望身旁 , 男人神色慵懶 , 單手撐著下頷,看不清眉目,漫不經心翻了一頁,嗓音低沉說 , “我不認識她。”
何笙一愣,還來不及道歉 , 她後麵靠近過道忽然站起一個五大三粗的男子,麵容凶神惡煞,一把扯住她襯衫 , 將她粗魯拉了過去,“你眼瞎啊?那是我太太!”
慌亂掙紮中她的高跟踩在男人皮鞋上,對方立刻炸毛 , 用力揪起她頭發揮拳打她,何笙本能抱頭躲避,那股撲麵而來的勁風 , 卻在距離她不到三厘米時猛地停住。
緊接著傳來一聲慘痛的哀嚎 , 她嚇得雙眼緊閉,以為打在自己身上,可遲遲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叫聲依然持續,黑暗之外是一片無休止的混亂,她有些僵硬睜開一道縫隙,視線內映入一枚價格不菲的銀色腕表,就是這隻腕表主人擋住男子的拳頭,並反握住他 , 將粗大的腕子呈九十度彎曲,骨頭捏得嘎吱響,男人慘叫疼!鬆開!
她目光呆滯越過兩名空姐頭頂,發現救她的正是剛才認錯的那名先生,他麵容陰冷,輕描淡寫便遏製了對方,掌下用力一推,糙漢子踉蹌跌坐在過道上。他掏出方帕擦了擦手,什麼話都沒說,重新落座捧起書本看,張牙舞爪的婦人也不敢再吵鬧,一霎間安靜得近乎詭異。
同伴將何笙攙扶起來 , 以為她嚇傻了,不停搖晃她 , 她一言不發,目光死死落在男人袖綰的紐扣 , 那上麵纏住她的頭繩 , 她想了想,最終也沒有過去打擾。
航班準點降落在虹橋機場,何笙送完乘客下機 , 顧不得換製服,衝入人群焦急奔跑尋找著 , 男人脫掉西裝搭在手臂 , 露出筆挺的深藍色襯衣,衣兜內抻出長長的電話線 , 他對那頭說著什麼 , 抬腕估算時間,隱隱聽到一句麻醉。
她笑著追上去,“先生!”
男人瞬間停住。
“剛才謝謝你替我解圍。”
他朝她汗涔涔的眉目間梭巡數秒,平靜移開,“小事。”
隨即望向擁擠的門口 , 似乎在等人,而他袖綰上的頭繩不見了 , 不知丟在哪裏,她略有尷尬撩了撩耳畔的長發,“我叫何笙。”
他看了她一眼 , 就在這時一名助理裝扮的男人風風火火跑過來,躬身對他說 , “周主任,陳局長的夫人難產大出血,我們要盡快趕過去。”
他伸手接過咖啡 , 吩咐助理給何笙一張名片 , 便行色匆匆擠入人潮,眨眼無影無蹤。
何笙皺眉低頭,默念掌心卡片的文字,上海市仁濟醫院婦產科主任醫師周容深。
婦產科?
接生孩子的嗎。
她茫然愣住,同伴氣喘籲籲追上她,將她的行李箱推過去,“看什麼呢?家當都不要了。”
她回過神,敷衍說,“哦 , 一個醫生,人挺好的。”
“喲,這才見一麵,就覺得人好了?你透視眼啊。”
她剛要收起名片,同伴一把奪過去,舉得高高的,滿臉揶揄,“周容深啊。”
何笙搶回的姿勢一頓,“你認識?”
“豪門權貴誰不認識他啊!上海一多半的千金少爺都是他接生的,他這方麵可是頂級專家,北京經常請他過去授課,原先有個官太太差點一屍兩命 , 都下病危了,周容深接手愣是救活了。”
她撇撇嘴,“那他不是把那麼多女人屁股都看光了?”
同伴哈哈大笑 , “哎呀!他隻做剖腹產的,看什麼屁股。”
何笙下午被同事纏著逛街 , 一直心不在焉 , 同伴問她怎麼了,她踢著路邊的石子,“煩。”
同事撅起她下巴 , 盯著看了一會兒,“知道你臉上有什麼嗎。”
她立刻摸了摸,“髒?”
同事意味深長說 , “心潮蕩漾 , 少女懷春。”
何笙沒好氣拍掉她的手,驚鴻一瞥間 , 無意掠過對麵西餐廳的櫥窗 , 她動作頓時僵住。免-費-首-發→
溫柔的燈火下,他獨自坐在一處清靜角落,並沒有被這座城市斑斕浮華的夜色而誘惑,饒有興味雕琢著盤中的輔菜 , 把一顆紅蘿卜削得更加精致。
她這一刻才真真切切看清他的模樣,雖然隻是半張遙遠的側臉 , 沒有多少溫度,沒有多少表情。
她恍惚失神,侍者遞給他一瓶紅酒 , 他紳士接過的同時,溫和一笑 , 闔動薄唇說了聲謝謝,不知是月色太美好,還是籠罩他的時光太柔情 , 何笙覺得這個男人像一抔清澈的水 , 無聲而潺潺,淌過她胸口。
她趁同事商量要吃什麼,腳下極快穿過長街,溜進了那家餐廳。
她裝作偶遇,經過他桌旁,一臉驚訝和喜悅掩唇說,“呀,周醫生也在。”
周容深不著痕跡將刀叉反置,透過折射到他眼底的銀光 , 看了她誇張至極的臉孔一眼,淡淡嗯。
“何小姐也這樣巧。”
何笙自來熟拉開他對麵的空椅子,“我順路,正好進來買一杯水解渴。”
周容深慢條斯理將牛排切成一塊塊方丁,他其實早就發現她,在她剛出現這條街上,那副心事重重又桃花泛濫的模樣,他看得一清二楚。她往南,他向北,絕不會順路,不過他沒有戳破 , “何小姐嚐嚐嗎。”
他隻是客套一句,沒想到她真的張開了嘴。
他微怔 , 抽出兩張紙,擦拭幹淨叉子 , 才重新紮了一塊肉遞給她 , 她眉眼彎彎接過,咬了一口,舔舔嘴唇 , “我隻是替周醫生試一試有沒有毒,我不餓。”
周容深挑眉 , “那有嗎。”
她掐了掐自己的臉 , “暫時沒大礙,你放心吃。”
他瞳孔裏的波光格外明亮 , 何笙托腮看他斯文的吃相, “周主任是婦產科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