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喬蒼,我陪你(1 / 3)

喬蒼怔在原地許久,橘色的夕陽將他身影拉得欣長而清瘦,唇邊叼著的煙卷在無聲無息間墜落,火苗焚燒一片衣袂,他察覺卻不曾拂去,失神注視這輛洋車越來越遠 , 我明媚燦爛的臉孔被風鈴遮掩,被白紗模糊,被呼嘯的人潮覆蓋。

他在我眼中像一波斑斕的光圈,一片汪洋之上的明珠塔 , 我情不自禁為他而歡喜,為他喪失理智,為他而癡迷,為這一刻久違的亡命天涯 , 而顫栗瘋狂。

我吩咐老伯跑得慢一些,他放緩腳步,笑嗬嗬回頭問那個男人是不是你漢子。

我說是呀,還是個不解風情的蠢漢子呢。

我朝身後大喊,“喬先生來追我 , 追上了我就不給你惹禍了,否則我去西街的高樓上拋繡球 , 招親十個八個猛男 , 輪流伺候我,你可連我的邊兒都摸不到啦!”

清脆的笑聲飄飄蕩蕩 , 灌入他耳中 , 天際彌漫的晚霞,猶如女子十裏紅妝,灑落這紛多情的世間,搖曳的藍色風鈴將我一身白裙映照得更曼妙純情 , 奪去這趟街路過的一雙雙眼睛。

喬蒼從後麵追上來,防禦雨水的風衣在烈烈風聲中揚起,那般英姿瀟灑 , 攝人心魄。我等他追到車旁,讓老伯再拉得快些 , 越快越好,他腳下仿佛踩了火輪,一溜煙衝了出去 , 我看著又被拉遠的喬蒼,笑得眉眼彎彎千嬌百媚,“聽說喬先生那晚把我托付給了別人。頭也沒回就走了。”

他微微皺眉 , “沒有辦法的事。”

我嘟嘴哼 , “這車停不下,不能讓你上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他被我氣笑,一個矯健利落的騰空翻躍腳尖竟抵住了車軸,隻是兩旁的車流人海不息,他沒有支撐多久,便被另一輛風馳而過的奧迪刮了下去,我伏在敞篷上伸出手,風鈴的流蘇穗兒和我的發梢糾纏 , 拂過他手腕,分不清是誰的溫柔,他剛剛將觸摸到,又被我媚笑躲開,“喬先生怎麼不歡喜呀。”

他說怎麼不歡喜。我指了指自己的臉,“我沒有看到你笑呀。”

他被我磨得毫無辦法 , 露出整齊皎潔的牙齒,那一瞬天邊霞光黯然失色,連著嬌花嫩柳都成了平淡的陪襯。

我這才罷休,讓他扯住我手腕跨上洋車。

他似乎重獲失散多年的至寶 , 我沒有開口說上一句話,便被他發了瘋般吻住唇,狠狠吸吮翻攪,舌尖殘留的濃烈煙霧如數侵占包裹我 , 風鈴依舊簌簌搖曳,淺淡的晚霞籠罩我和他的臉,仿佛添上一抹胭脂。

這是我愛的男人。

深入骨髓,瘋魔至此。

我無比確定,就在我剛剛見他那一刻。

我愛喬蒼如一場來勢洶洶的洪水 , 一場覆蓋生死的泥石流,所有人都奔逃 , 躲閃 , 掙紮 , 唯有我張開雙臂 , 和他卷起滔天巨浪,沒入蒼穹,刺穿雲霄,無怨無悔。

我願意不惜一切為容深報仇 , 我知道那是愛,可這樣的愛摻雜了恩情,愧疚 , 依戀與人性。真正的愛情什麼都不該有,是純粹的 , 猖獗的,赤裸的,可笑的 , 我願意拋掉所有,甘願放棄這俗世的美好,眷戀 , 放棄我未曾去看過的世界 , 走過的路,未曾來得及經曆的故事,和他一同轟轟烈烈死在這誤了我終生的風月。

這趟街巷很長,比我見過的每一條路都長,似乎沒有盡頭,沒有邊際,老伯不知何時將洋車停穩在路口,不曾出聲打擾我們,蹲在車頭抽旱煙 , 我被他舌頭纏得險些窒息,胸腔那口氣堵在喉嚨怎麼都吐不出,我倉促從喬蒼懷中掙脫,狠狠捏住他的唇,“說不要就不要,說要又要 , 怎麼天下美事兒,都讓你姓喬的占了?”

他英俊的麵容被我捏得猙獰好笑,我終於在日日夜夜的煎熬後,親手觸摸到這張魂牽夢縈的臉,我忽然覺得很委屈 , 我鬆開手用力捶打他身體,不知打了多少下,直到氣喘籲籲,他疼惜我的樣子 , 將我抱在懷裏,唇貼住我額頭,怪我不該來。

“我舍不得。”

我哽咽說出這句話,再也笑不出。

如果喬蒼消失了,從此世上再沒有真心愛護我而我也心甘情願的男人 , 我還有活下去的信仰嗎,我還有麵對這起起伏伏的人生的力量嗎。

愛與恨 , 悲與歡 , 都將永遠破碎 , 消亡。我寧可死在轟轟烈烈中 , 也不願死在黯然凋謝裏。

我要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去麵對生死審判,而不願被他丟下 , 讓他一力肩扛,尋一條自私殘忍的生路。

喬蒼炙熱沉重的呼吸從頭頂散開,燙了我的皮膚和發絲 , 他對我無可奈何,又百般放心不下 , “何笙,今日的我被逼到了梁山上,或許連自己都保不住。聽話 , 離開這裏,曹荊易的父親是退位的副國級,他一定有辦法保你 , 公安部的人也會買他父親的麵子。”

我身體一僵 , 難怪曹荊易所到之處呼風喚雨,他張揚得不著痕跡,又顯赫得不可忽視,原來他的背景是這個。

副國級的老子意味著什麼,在這個社會所掌握的消息,擁有的特權,受到的尊重,一般人根本無法想象。

我從他懷中抬起頭,“那我去求他 , 他父親能保我,也能保你。”

喬蒼垂眸凝視我的臉,他反問曹荊易為什麼保我。

我說因為我去求他。

他悶笑出來,在我眉眼間細細撫摸著,“他既不會這麼做,也辦不到。因為我是公安部再往上要的人 , 他父親也平息不了。隻有鏟除我才能交差,所以誰都保不了我。”

我心底頃刻間破了一個巨大的洞,這個洞深不見底,將我所有可呼吸的氧氣 , 可流轉的血液,甚至最後一絲絲希望,都狠狠吸納進去,攪碎 , 毀滅。

我從未見過這樣深沉冷靜又豁出一切的喬蒼。他何其自負,何其不可一世,他這輩子輸的次數寥寥無幾,他永遠戰無不勝,永遠高高在上 , 而這個世界在他身上卻蓄謀了一場如此龐大凶狠的局,將他困頓其中 , 要他的命 , 食他的肉 , 喝他的血。

“喬蒼 , 我陪你。”

殘破的陽光灑滿我的臉,照出我的固執,我的堅決,也灑滿他停在我眼角的手指 , 照出他一瞬間的顫抖和愕然,他滑落到我脖頸,骨節掐緊咽喉 , 問我是不是瘋了。

我說我就是瘋了,如果我不瘋 , 我也不會背叛容深,不會和你糾纏這麼多年。這世上絕症都可以醫治,唯獨瘋子 , 是無藥可醫病入膏肓的。

“我不允許,何笙,這一麵足夠了。你肯不肯 , 我都不允許你留下。”

我食指壓在他唇上 , “你和我認識這麼多年,你有過片刻掌控過我的時候嗎?”

我的囂張得意將他氣笑,他說有,你無時無刻都在我的掌控裏,不論是危險時,還是快樂時。

我更加用力壓緊他,“可我不知道,就是沒有。”

一點點上移,繞過鼻梁,眉眼 , 染過汗涔涔的額頭,最終落入他疊起的衣領,我輕輕抓住,仍怕這場夢在最後分離的關頭清醒,他會脫離我,擺脫我 , 留我孤生。

我死死捏住,“都是你的錯,如果你沒有引誘我,我現在安然無恙 , 我會過得很好,很平安,我是所有人仰望敬重的周太太,我的一輩子不知道多麼風光。可現在晚了 , 我走與不走,都晚了。我已經掉下火坑,掉下深淵。”

我朝前傾倒,和喬蒼相擁在風聲裏,下巴抵在他肩膀 , 看向身後停滯的街景與燈火,“我們不斷錯過 , 不斷猜忌 , 不斷抗拒殘殺 , 又情海墮落。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真的好累。喬蒼 , 如果四年前我們沒有遇到,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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