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章 裁軍風波(2 / 2)

政治部副主任宮立帥,饒有興趣地抽著一支煙,見我進來後,將煙掐滅,拿起提前準備好的茶壺,倒滿一杯水,招呼我坐了下來。

這一刻,我的心裏忐忑不定。我當然知道被請過來喝茶意味著什麼。但我還是嚐試讓自己鎮定些,再鎮定些,不讓宮副主任看出我的驚慌。但宮副主任幾乎是沉默了良久,品了十幾口茶後,才說出了第一句話:小李同誌啊,今天把你叫過來,主要是隨便聊聊。

所謂的‘隨便聊聊’,隻不過是領導為了緩和氣氛而說的客套話,一旦領導告訴你‘隨便聊聊’,那就意味著那並不是‘隨便’和‘聊聊’就能解決的問題。我望著宮副主任,心裏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壓抑感,我想象不出,這位宮副主任,究竟跟多少年輕的幹部、士官談過話,更無法計算,在這大裁軍形勢之下,他的一席話,讓多少官兵斷送了軍旅生涯,脫掉了身上的軍裝。

我笑說:領導,我能抽根煙嗎?

宮副主任一怔,笑說:可以,當然可以。

他遞過來一支香煙,我叼進嘴裏。宮副主任拿打火機想幫我點燃,我一伸手說:我自己來就行。

我接過宮副主任遞來的打火機,手卻不由得顫抖了起來。當我點燃香煙的一刹那,我清晰地意識到,當我這支香煙燃起的刹那,也就意味著某些事物的熄滅。我不敢直視宮副主任的目光,盡管他一直以一副和藹可親的麵容望著我。甚至,還帶著笑。

宮副主任笑問了一句:什麼時候開始吸煙的?

我‘哦’了一聲,意識到他這句問話隻不過是想打開話題,也並不是非要得到什麼精確的答案。於是我敷衍說:很早了。

宮副主任果真沒有詳細追問,而是擺弄起手中的中華煙盒,在手心裏來回轉圈兒:那什麼,馬上就要元旦了,元旦用你們山東的土話來說,叫做‘陽曆年’,也就是小年。入伍三年了,還沒回去跟家人一起過過元旦吧?

我體會著宮副主任話外的潛台詞,說道:沒有。探過一次家,但是五一。

宮副主任微微地點了點頭:軍人就意味著奉獻,的確要付出很多東西。這個,關於特衛局裁軍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宮副主任話鋒一轉,又提到了裁軍。表麵上看來這種話題的轉變有些生硬,實際上卻已經通過前言後語向我傳遞出了一條不方便直接啟齒的信息。宮副主任提到了裁軍,也提到了回家過元旦。這二者聯係到一起,無疑擁有著更為豐富的內容。把它們連貫起來理解,便不難讀懂宮副主任的良苦用心。

特衛局要裁軍,你還沒跟家人一起過過元旦吧?

這是字麵兒上的意思。再深入地連貫起來理解一下,便可以翻譯成:特衛局要裁軍,你已經被列為裁員對象之一,過幾天你就可以回家跟家人一起過元旦了。

所以說領導說話就是講藝術,把兩件毫不相幹的事情聯係到一起,就是他要對你說的話。事情進展到這種狀況,我剛才那顆忐忑的心,反而是平靜了不少。剛才一直在擔心悲劇上演,現在悲劇果真以這種巧妙的方式開始上映了。當一個人感覺到自己要死,和確定自己要死,是兩種全然不同的心理。當我走進宮副主任辦公室的時候,我雖然預感到了自己的命運,但畢竟還有一絲希望,哪怕是萬分之一百萬分之一的希望。但是當宮副主任簡單地問了這幾句話之後,這一絲希望頓時煙消雲散。當命運已經注定無法改變的時候,心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因為我知道,所有的恐慌和擔憂,都已經變為徒勞。

當然,我更是讀懂了薑副團長當初為什麼沒有借助‘收禮’一事將我直接送上斷頭台,原來,他還有後手。親手殺人,不如借刀殺人。借助特衛局裁軍的趨勢,將我驅逐出去,豈不是更加順理成章,更加心安理得?這樣,他既達成了心願,又將‘公報私仇’的風險係數,降到了最低的程度。

高,實在是高!但想一想我李正入伍三年,經曆了太多的變數,我一心想當個好兵,一心想在部隊幹一番大事業。但是陰差陽錯之間,卻一次一次成為領導們一己之私的犧牲品。

我突然間很想笑,笑自己的豐富人生,笑人生的苦辣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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