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來團部不久,但還是能看得出眉眼高低的。很多話領導說不出口,就得由下屬來說。
於是我替薑副團長道出了他不方便啟齒的心裏話:沈秘書,你今天沒喝多吧?讓薑副團長去見呂向軍?呂向軍算老幾?一個少校!你讓一個常務副團長,去見一個少校?
沈鑫顯然對我的護主行為很是惱火,但他還是湊到我跟前,輕拍了一下我的胸膛,故意說話給薑副團長聽:是少校不錯。但人家是大首長身邊的人。更何況,呂秘書今天是帶著首長的意思來的。
什麼事若是牽扯到了首長,那問題就嚴峻的多了。按照沈鑫所言,薑副團長過去見呂向軍,仿佛也沒什麼不妥。就像是古代的太監來大臣家裏傳達聖旨,大臣還不照樣得跪地接旨?
但現在畢竟是社會主義新中國,封建社會那一套,雖有遺毒,但還不至於到宦官當道的地步。
隻是,蛛絲馬跡之間,已經越來越顯得殺氣騰騰了!這種殺氣,薑副團長能感覺到,我也能感覺到。
雖然這種殺氣,並非是戰場上那種硝煙彌漫的氣息,卻也足夠讓人膽戰心驚!
最終薑副團長還是選擇了忍耐。這種忍耐,源於他對某些災難的預知,源於一種無奈之下的自保。
薑副團長走在前麵,沈鑫跟在後麵。我猶豫了一下,卻也隻能跟上。
周副團長辦公室。
從進入辦公室的那一刻,我便朦朧地感覺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周副團長穩坐辦公桌前,半敞著軍裝,正和穿著便衣的呂向軍說笑聊天。呂向軍穿了一件黑色的皮衣,顏色比奧迪A8的車漆還要亮。他手裏拿了一副黑色的墨鏡,蜷著二郎腿,神采飛揚。
一見到這個呂向軍,我心裏就來氣。但是又不得不遵守部隊的禮節,一一向周副團長和呂向軍問好。
而薑副團長的光臨,並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呂向軍穩坐釣魚台,隻是衝薑副團長笑了笑:哦,薑副團長過來了!盼星星盼月亮可把您盼來了!
誰都能聽的出來,他在含沙射影地責怨薑副團長來晚了。
這世道簡單是來了個大逆轉!怎麼薑副團長這一出去,所有人都改變了嘴臉,都敢在一個正師職高級軍官麵前,如此泰然自若?
要在平時,呂向軍肯定得拍著屁股站起來,跑過來跟薑副團長握手問好。但今天,他的表現顯得格外微妙。
周副團長伸手拽拉了一下衣領,不冷不熱地衝薑副團長說了句:老薑過來了,坐,快坐。
薑副團長用敏銳的眼神迅速地掃瞄了幾眼室內及眾人,我不失時機地從旁邊扯過一把椅子,讓薑副團長坐了下來。
周副團長將身子扭轉過來正對薑副團長,隨手給薑副團長扔過來一支煙。
但薑副團長並沒有要接的意思,我趕快伸手接住,往薑副團長嘴邊遞了過去。
薑副團長伸手一撥拉,香煙斷成兩截:不抽了,嗆得慌。
他是在借景抒情,暗喻氣氛的不對頭。
而呂向軍則翹著二郎腿,伸手拎弄著皮鞋上的黑色鞋帶,突然間說了句:不相關的人,可以先回避一下。
現場就我一個戰士,毫無疑問,呂向軍是在說我。
我也知趣,正準備離開,薑副團長卻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讓我留下。
呂向軍身子一下子直了起來,皺著眉頭盯向我:喂,說你呢!看不出來嗎?看看這屋裏除了你,還有幾個戰士?
我暗自攥緊了拳頭,真想給他一拳。他總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居高臨下,狗眼看人低!還號稱一號特衛,首長的貼身警衛。這種素質的人,有才無德,怎麼會如此吃香?
確切地說,呂向軍故意找我麻煩,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次他又借機侮辱我,讓我憤恨難消。我咬了咬牙,強擠出一絲笑來:戰士?我是戰士,你也是戰士。官也好,兵也罷,都是特衛局的警衛戰士,都是共產黨領導下的共產主義戰士!
話是說的的確有點兒空話套話的嫌疑,但是卻巧妙而委婉地回擊了呂向軍的嘲諷和輕蔑。他的本意很刁鑽,屋裏坐著的,全是軍官,就我一個普通士兵。他想利用諷刺的方式,讓我知趣離開。而我受了薑副團長的暗示,偏偏用領導經常教育我們的口號,將了呂向軍一軍。
薑副團長微微一笑:說的好,說的好!在坐的都是共產主義戰士。
呂向軍有些急眼,但又不好表露出來,於是幹脆直截了當地說道:那好。那麼就請這位士官同誌先回避一下,我們要研究工作。
薑副團長一揚頭道:他是我的兵。我今天還就偏偏要把他留下來,一起研究。
我知道,薑副團長是故意在和呂向軍較勁,殺殺他的威風。
但實際上,暗藏玄機的爾虞我鬥,才剛剛開始。
而我,則在不知不覺之間,成了這場鬥爭的一顆棋子。
這顆棋子,有可能讓薑副團長用來將別人的軍,但也有可能,會充當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的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