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亡故之後,她再沒有理由留在唐門,便獨自離開了,然後輾轉來到了這裏,卻反而看開了許多,就此留在半月灣。
這裏隻有她一個人,她也不讓島民來打擾,誰敢來救用毒蟲毒藥嚇走他們。
她習慣了這樣孤獨的人生,以為自己這一生便會這樣過去了。
哪知道冤家路窄,段景旭竟然會在這時候出現了。
他不再像當年那樣意氣風發,更沒有任何邪魅狂妄的樣子,反而成了個女兒奴,掛著溫和無害的笑容,仿佛磨去了所有尖銳的棱角,活成了她父親曾經的樣子,圓潤而沒有戾氣。
她以為自己再見到段景旭,一定會勾起陳年舊恨,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恨不得將這一生所受的苦都找他討回來。
可是她發現真的見了他,竟提不起那樣的情緒了。
她才驚覺,自己已經老了,不再是年輕時候那般快意恩仇,她也成了被歲月狠狠打磨過的石頭,不再尖銳不再淩厲。
她言語相譏,處處針對,他也會氣得跳腳,可最後為了女兒幾句話就跟她賠禮道歉,毫無脾氣。
她諷刺挖苦,他似乎也不在意,反而樂得當個女兒奴,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樣子,像極了當年跟在自己身後為她收拾爛攤子的父親。
她的心情很複雜,覺得人生真是非常奇妙,似乎人總會變成自己曾經最瞧不起的樣子。
而她真的成了段景旭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他卻將她忘得一幹二淨,不記得這個老姑娘,曾經差一點就成了他的妻子。
穆輕輕看著葵婆婆沉默不語,卻情緒萬千的臉,心中不禁有些擔憂,問:“婆婆,您在想什麼?是不是還在生氣?我爹的確做得太過分了,我定會讓她給你賠禮道歉,彌補你。”
“彌補?怎麼彌補?”葵婆婆看著穆輕輕,似笑非笑。
穆輕輕也覺得這話說起來太輕巧,有什麼辦法可以彌補一個女子轉瞬即逝的青春?
葵婆婆已經三十多歲了,最美好的年華都失去了,而她父親就是罪魁禍首,穆輕輕深感慚愧和抱歉,卻又覺得無能為力。
“你何必為他來道歉?你又沒做錯什麼,他這一生興許傷過的女子不計其數,我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你若是各個都要去道歉,那你後半輩子也別做其他的事兒了。”葵婆婆嘲弄道。
穆輕輕麵紅耳赤,道:“我爹他也有年輕不懂事的時候,可我想他並沒有那麼不堪,如果他真是那樣的人,我寧可不要他這個父親了。”
“你倒是個知道廉恥的,罷了……都是陳年舊事,我早已放下了,隻是突然見到他,回想起過去,一時有些鬱悶罷了。若不是多喝了幾杯,我可能不會說出來,就讓往事都隨風去吧!”葵婆婆站起來,走到窗前,打開了麵朝大海的那一扇窗,海風撲麵而來,帶著鹹澀的濕氣,卻一掃屋內的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