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二更(2 / 2)

沈國安揮手示意宋廣順退下,他指著烹茶的炭爐,“犯煙癮了。”

齊琪進門時掌心便托著一杆玉煙袋,她劃開一根火柴點燃,喂到沈國安嘴邊,笑意吟吟,“出門匆忙,煙都忘了帶,這是你的命呀。”

沈國安接連嘬了幾口,青白的霧靄彌漫在空中,稠而混沌,模模糊糊籠罩住他的臉龐,“你沒白跟我。”

齊琪梗著脖子,眉梢眼角浮現一縷委屈,“沈夫人怪罪我,您不在的時候,她沒少給我下馬威,她說我霸著您,還說我不懂事,您身居高位,執掌東北三省的大權,操場的事務多,我夜夜拴著您,您身子骨都不好了。”

她鬆開沈國安的臂肘,“沈夫人把我當什麼了,倚門賣笑的娼妓嗎?我可是正兒八經的部隊出身,那下三濫的手段我還不屑使呢。您也不替我辯解,任由她誤會我,欺負我。”

沈國安不語,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沉默的我身上,齊琪在我們之間梭巡了一圈,她冷冷勾唇,繼續烹煮我烹了一半的甜茶。“”

沈國安在桌角磕了兩下煙鍋的餘灰,“程霖,這個結果,出乎你意料嗎。”

我壓下按鈕,牌桌正中間升起塌陷的牌池,一副麻將碼得整整齊齊,我隨手鋪陳開,“橫豎是輸,不妨保持風度。就像沈廳長繼承了您傳授的捕捉獵物的耐心。他二十二歲任職市局刑偵科重案組,三十一歲升任檢察長官銜,縱然有隻手遮天的父親保駕護航,他也得具備當仁不讓的才幹。東三省哪一位不把他當暴戾猖獗的劉阿鬥,但他是嗎?”

齊琪默不作聲打量我,給沈國安的煙袋鍋子添了一匙煙絲。

“良州就算是劉阿鬥,他有沈家依附,他不畏懼。關彥庭當初的大勝之勢,你,我,無數同僚看在眼中,他功成名就了嗎?官場變幻莫測,一朝一夕,都是變數。你在澳門舍生忘死,張世豪一旦油盡燈枯,程霖,你想過跟著他受牽連嗎。法律的夾縫僥幸,最終沒有好下場。”

我置若罔聞擺弄著桌上散亂的麻將牌,“張世豪垮台,我仍是關太太,我有退路,不勞沈書記費心。”

沈國安漫不經心摩挲著茶盞鐫刻的青瓷花紋,“他也倒了呢。”

我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彥庭剛正不阿,他是憑軍功佇立的,不像蛀蟲,阿諛奉承平步青雲。即使有蒼天無眼的一天——”我撈起一張九條,重重甩在牌池中,力道之大,撞飛了旁邊幾張,有一張砸落齊琪的茶碗,水流四濺,沈國安雪白的襯衫染了星星點點的茶漬。

“參謀長的夫人,白道多少落井下石的官僚盯著,您也要替自己的清名著想,替父子情分斟酌。”

沈國安笑容收斂了幾分,“你不肯。”

我說是,我當然不肯,沈良州曾包養我,我再貪圖,再恬不知恥,也知倫理綱常,不會胡作非為。

我指桑罵槐,痛斥沈國安混賬,齊琪眼珠轉動著,她沒勸阻我,也沒伺機煽風點火,隻是在一旁服侍沈國安喝茶。

候在門外秘書接了一通電話,他大驚失色,連禮數也顧不得遵守,竟直接衝了進來,他彎腰在沈國安耳畔說,“沈廳長來了。剛進1902大門,是誰透露給他,您約了程小姐。”

沈國安一言不發撚滅了煙袋,他望著僅剩一絲頑強的火苗焚熄,“攔住他。”

秘書為難說攔不了,沈廳長的脾氣您了解,萬一開火了,傳回東北,書記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關彥庭快殺紅了眼,半點把柄他也敢背水一戰。

沈國安將齊琪的絲帕攢成一團,丟在炭爐裏,嗖地一聲,熊熊烈火吞噬了茶壺,映得牆壁也緋紅。

他起身居高臨下俯視我,好半晌說,“我在葡京酒店209,澳門五日,今天是第二日。”

我理也不理,秘書引著他走另外一條小路,避開來勢洶洶的祖宗。

齊琪猜到我對她有話說,她跟得非常緩慢,沈國安有意讓她做說客,也不會幹預她和我的接觸,沈國安先行一步,木門敞開,回廊外偌大的賭廳熱火朝天,極盡嘈雜,越是世所喧嘩,陰毒的人的心腸,便越是冷血,她站在我前方,未有半點愧色,“關太太,您答應我的,不要食言。”

我忍不住哼笑,“你沒有投誠沈良州,也沒有倒戈關彥庭,你覺得你不曾背叛,可我苦苦調教你,給你榮華利祿,提攜你從底層的文藝兵,搖身一變飛上枝頭,你恩將仇報我。”

她幹脆打斷我,“關太太是幫我嗎?您不過安插一枚掌控局勢的棋子,一隻線被您拿捏的風箏,我的地位越高,您收攬的風聲越足,沈國安貴為東北權力至尊的書記,我鑽進他的褲襠,何愁不扼住黑龍江省白道的命脈,張世豪倘若抓捕歸案,沒了轉圜,您會通過我的手,挾持沈國安,爭取一線生機。您在幫您自己。”

她慢悠悠轉身,注視著籠罩在燈火裏的我,“我不願仰人鼻息,我是靠一腔孤勇熬上位的,您打開一扇門,我就要永誌不忘嗎?我仁至義盡了,如果不是我潛伏在沈宅,關太太怎能揭開張世豪和沈良州殘忍虛偽的麵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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