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槍口抵在自己的咽喉,“我隻有兩個選擇。放我走,帶我屍首回哈爾濱。”
關彥庭的臉色,沉得恰似一灘幽邃的水墨。
他說,“關太太,我認為你懂得利害。我不相信我看錯。”
我麵無懼色抬下巴,“你看錯了。”
他深吸氣閉目,“我來澳門,是受黑龍江省委及河北省省委的委托,對張世豪實施天羅地網的圍剿。兩方省委加持,無功而返,是我瀆職。”
我將槍洞往皮肉裏用力一頂,鮮紅的印子像是血的前兆,觸目驚心,“沒有你個人的意願嗎?無關你更快升任中央的初衷嗎。”
關彥庭不曾拒絕和掩蓋,他說有。
我笑了,“彥庭,其實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們都是不達目的誓不回還的人。”
他淡淡嗯,“所以我們適合做夫妻。關太太的位置,我會為你保留。即便無法太久,這幾年,它是空缺的。”
我另一手摘掉禮帽,巷口的盡處是流光溢彩的百樂門,澳門的煙柳之地,它不滄桑,不厚重,它的輕佻的,浮躁的,我目光灼灼定格在那抹燈紅酒綠間,“從你暗處拿槍指向張世豪,我們便形同仇敵。”
關彥庭碾磨袖綰的紐扣,“關太太對我說這種話,讓我寒心。我不是沒有顧念你的情分。我若想趕盡殺絕,你們那趟班機,根本不能降落在澳門。”
我身形驟然一晃,“你什麼意思。”
“跟蹤你的陸兵,配置了監聽器。當你說香港時,我就清楚,你必定飛往澳門,聰明的關太太,怎會不打自招呢。內地公安向台灣要犯人非常容易。澳門引渡卻困難重重,台灣你不選擇,隻澳門一條出路。”
我憋著一口氣,卡在喉嚨上不來下不去,百密一疏,我的攻心計能算贏虛浮的條子,算不贏高明的關彥庭,我栽在他反其道而行之的七巧玲瓏心,不是一層段位。
他眉目森冷,“關太太,你太膽大妄為。你槍殺軍政公職人員,罪過你擔得起嗎,你壓根不考慮後果。”
“是你們不依不饒!”
我急促喘息,槍從指縫脫落,我顧不得撿起,雙手激動按在窗框,清晰的巴掌迅速烙印在茶色玻璃,“我盼著安穩日子,彥庭,你們不給我!你們無休止的廝殺,踩著對方的屍骸往上爬,我懇求你饒他一命,我願意不惜代價幫你扳倒沈國安,我在做,你就不能等等嗎?”
“我不打無把握的戰役。”關彥庭斬釘截鐵打斷我,“我心知肚明,扳倒沈國安不是朝夕之爭,他一旦調京,他會把我囚為無能抵抗的斷翅雄鷹,中央的花名冊,徹底劃掉了我。我的葬身之地,就是東北。你以為安插兩個女人,便萬事大吉嗎,傷不到他的根基。正國級任命快到超出我的掌控,沈良州是唯一製敵利器,沈國安隻不防備他。卻隻有我迫不及待整垮沈國安,力求自保,沈良州的交易條件,我交出張世豪的頭顱。”
我接連倒退幾步,又不罷休再度衝過去,我越過玻璃,緊緊攥住他衣領,他趕在我之前說,“沈良州兩日後抵達澳門。他來的目的,無須我多說。”
我眼前一陣發黑,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厥,我有準備,澳門的寧日太平不了多久,我馬不停蹄的布網、收割,仍麵臨著猝不及防的追殺,簡直不給半分餘地。
張世豪這塊肥肉,散發著無窮無盡的香味,他活一天,白道對俘虜他的渴望,便濃一分。
他越是犯下滔天惡行,他的價值越貴重,條子抓捕他的欲望越無比強烈,B級通緝犯,部署全局緝拿歸案的首領,立三等功;A級通緝犯,立二等功,而張世豪是重A級紅色通緝犯,一等功的誘惑,是官場連升三級的階梯,頭頂扣著烏紗帽的男人,哪裏抗拒得了。
“關太太,你令我無比失望。在你心裏,我是最疏遠的那一人,而我,卻一再顧念和你的夫妻情分。”
關彥庭揮手指示,讓所有人撤後,層層包圍的特戰兵不知曉發生了什麼,參謀長下令放人,自然疑惑著撤離,我腳尖勾住槍柄,朝空中一踢,反手擒住,下意識往張世豪出逃的相反方向跑。
“霖霖。”我走了幾步,關彥庭忽然從背後叫住我,我當他反悔了,反應格外迅速再次把槍壓向自己心髒。
他望著虛無的空氣,不阻攔亦不威脅,他隻是無奈而悲憫說,“某種意義上,張世豪不死,我的性命便危在旦夕。我能抗衡沈國安的東西,除了石破天驚的功勳,單論資曆和背景,我遜色他太多。他是正國級候補委員扶正,代表中央的威儀,沈良州大義滅親,能擊破但不能瓦解,沈國安的修複能力,絲毫不脆弱。有些不堪入目的證據,上麵會有人替他銷毀,內部消化。我已無路可走。他掌握了我的企圖和籌謀,我是他必報複之人。”
他笑聲很涼,很悶,“你要我死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