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嗬嗬笑,“錢多不燙手嘛。搞一搞,有錢大家賺,張老板的本事,我頗為欽佩。”
我勉為其難說,“蔡老板的情麵,我隻好給你嘍。多個朋友多條路,豪哥也是蠻欣賞您的。”
大B哥吩咐馬仔開一間休息室,備齊洋酒海鮮招待我,馬仔正準備行動,我攔截了他,“蔡老板的場子,我該放血捧捧您。”
他一聽,頓時咧嘴笑,他馬子上下打量我,“勞恩小姐,B哥的牌技是威尼斯人的金字招牌。想賺他錢的,無一例外,都給他送錢了。”
“玩不精的,我還不瞎耽誤工夫呢。”我也流裏流氣的單腳踩在椅子邊兒,彎腰大拇指蹭鼻子,“蔡老板,給我開開眼吧。”
大B哥擺弄著脖頸的粗項鏈,他身板敦實,長著油膩的橫絲肉,白光一照,牛氣衝天。
“張老板的馬子,夠爽快!”
他拳頭一撇,“天字號賭坊,我陪勞恩小姐過過招。”
輸人不輸陣,是黑道的法則,我深諳其道,即便是必輸無疑,也得硬著頭皮上。
幸而我跟隨張世豪和祖宗在賭場混跡了幾次,也陪官太太門打麻將,談不上精通,湊個局兒沒問題,正兒八經賭輸贏,尤其對象是老油條大B哥,我心裏沒底。
大B哥的馬子沒嚇唬我,他運氣是真好,錢像流水似的變為一摞摞籌碼,在他的席位越堆越高,而我這裏近乎空空如也了。張世豪的資金不充裕,玩兒小的拿不出手,大的再拚一會兒,恐怕彈盡糧絕。
沒錢,不是露餡了嗎。
我正一籌莫展,倏而看見空了的紅酒杯,杯壁倒映著我的耳朵,是祖宗送我的耳環,我若沒記錯,是我與張世豪糾纏不清那時他送我的。每逢我出門晚歸,隻要戴著這一對兒,他總會趁我洗澡時,拿起其中一枚觀賞。
如今想來,頗有說道。
我若輸了一枚給大B哥,保留一枚,會發現什麼呢。
我把撲克甩開,“蔡老板,我急脾氣,打牌輸了更沒耐性了,不如簡短幹脆,擲骰子,猜點數。”
籌碼往池子裏瀟灑一丟,“一局定勝負,一賠十。”
大B哥胳膊肘頂著膝蓋,“勞恩小姐的賭癮,比我們老爺們兒還大。一賠十,那可是一百萬啊。一局玩嗎?”
我指著自己耳環,“祖母綠的寶石,我從不離身,國內的珠寶行,早就不見這等貨色了。蔡老板的馬子青春貌美,我贏了,隻是回本,我輸了,您討好美人兒,也不虧呀。”
他問馬子喜歡勞恩小姐的耳環嗎。
女人愛珠寶是天性,她嘟著嘴,“你有能耐贏嗎?”
大B哥說勞恩小姐的牌技,似乎不怎麼樣嘛。
我和他各自壓住一筒骰盅,飛速搖晃著,大約幾十下,我全神貫注摒棄了他那邊的聲響,隻百般凝神聆聽自己的,三枚骰子六麵,碰觸的聲音大不相同,越是點數少,越是清脆,越是點數多,凹陷麵積大,越是發悶發鈍。
我們一同停下,我胸有成竹笑,“我的不超過六點。”
他舔嘴唇,“六點以下?勞恩小姐,三枚骰子,相加不過六點,賭桌萬裏挑一的幾率,你猜錯了吧。”
我搖頭,“不改。”
大B哥說,“我的十點以上。”
荷官接替了我們的手,同時開盅,果然,我的五點,大B哥十三點,我的更接近,我贏了。
我笑著抱拳,“蔡老板,承讓。您體諒我輸得慘,變著法給我送錢呢。”
他馬子也不可置信,一再查看,嘟囔著邪門兒了。
荷官揀了十份籌碼給我,我抬腕看時辰,“再一局,咱們談正事。”
這一局,大B哥很謹慎,他命令荷官搖骰盅,他猜十五點以上,我依舊是六點以下,自然不會二度奇跡,命中萬裏挑一的概率,我將祖母綠耳環摘了一隻,狠狠一掰吊墜,翠綠的寶石骨碌碌滾到對岸,他馬子迫不及待拿起,“喲,是波斯的貓眼綠寶石,都絕種了呢。”
我說難遇識貨的知音,蔡老板的馬子喜歡,算我一點合作的誠意,我便吃個大虧,蔡老板多讓幾分利潤,補償我便是。
這時外麵喧鬧的賭廳傳來一嗓子豁亮吼叫,“張三爺光臨亨京賭場!”
我猛地轉身,八點鍾華燈初上的澳門悄無聲息的降了一場雨,這裏的春雨纏綿而濕潤,不似東北的瓢潑激烈,有江南的味道。張世豪緩緩摘了帽子,他薄唇夾著一支白玉的煙嘴,沒著火兒,就那麼端著做派,他抬頭的一刹,露出一雙桀驁不馴的眉目,淩厲的眼波掃過滿堂,此時的鴉雀無聲,才是真正的震撼。
他身側侍奉著風塵仆仆的阿炳,見到他的一刻,我懸著的五髒六腑盡數歸位,我曉得事態還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阿炳能在四十八小時後順遂偷渡,鄒太太的確守口如瓶了,我叮囑過鄒太太不留活口。被我割了舌頭和四肢的間諜,他的消息是藏身地在香港,張世豪抵達澳門確鑿的證據,暫時不會泄露,抓緊一起契機,越快翻盤,越有望東山再起,牽製抗衡東北的圍捕。
大B哥有條不紊敲擊桌沿,齜著牙齦,一動不動的觀望。
張世豪波瀾不驚定格在這扇屋門,他把帽子交給阿炳,脫掉風衣,筆挺清瘦的身型在吊燈投射的影子裏佇立,聲音不高不低,“蔡老板,我馬子刁蠻胡鬧,聽手下說她和您談生意,是我管教不周,我的貨,不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