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關於幽默的不太幽默的故事(2 / 3)

某君不是個容易灰心喪氣的人。兩天兩夜苦思冥想,得來一個大大的副產品。他認識到,幽默不一定要自己創造,別人創造出來的幽默照樣能用,隻要你用得好。他之所以缺乏幽默感,就是過去專心於學習正經的東西,疏忽了雜學旁搜,對那些有趣的小玩意兒留意太少。他不信自己能學好文史哲、數理化,就學不了區區幽默。隻要多讀多記,嫻熟於胸,就像做文章能多掌握些詞彙,出手自然就漂亮。

從這天開始,不論大報小報,何種雜誌,隻要上麵有“幽默”這一欄,他必定要仔細閱讀。但是,令人失望的是,這些標著幽默的東西,無論中外,都不符合某君查到的關於幽默的定義中的任何一條。都他媽的騙稿費!一定是那些編輯自己寫的或者讓自己的親朋好友寫的,誤人子弟!

某君決不氣餒。他記起有個同學在街道圖書館當館長,他曾替那同學買過廠裏的處理品,還有點關係。他到那裏去借幽默的書,那同學很熱情,一下子捧出了七八本,計有《曆代笑話集》、《中國民間笑話選》、《曆代笑話選》、《笑話選》、《笑話連篇》、《外國笑話集錦》、《外國笑話100則》等。某君看了連連搖頭,說:“我要幽默的書,我不要笑話。”那同學把眼睛瞪得老大,然後又笑著說:“沒錯,幽默就是笑話。”某君心裏好大地不痛快,幽默怎麼會就是笑話呢?難道缺乏幽默感就是不會說笑話嗎?會說笑話,油腔滑調,會是優點嗎?但一則他跟那同學關係畢竟不很深,二則某君也是個謙謙君子,不善跟人爭得麵紅耳赤的。於是,他就看在那同學熱情的分上,借了一本《笑話連篇》與一本《外國笑話集錦>。回家路上,他對那同學無知地把

幽默貶低到笑話的水平,因而也貶低了他克服缺點的行為價值,還是有點忿忿然。

然而翻開書來一看,他立刻原諒了那個同學。原來他在報章雜誌上零星讀到的那些“幽默”,“笑話”書裏全有。編書編報的都隻有這點兒水平,怎麼能怪個小小的街道圖書館館長呢?

世人認為正兒八經的幽默就是這些笑話,那就鑽研一下吧,何必死抱住詞典上的定義不放呢?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某君本質上是個認真的人,他要是幹脆沒翻過詞典倒也罷了。既然翻了,雖然不甚了了,要拋開卻不容易。結果,兩本書翻完(內中有不少重複的條目),也沒有找到一條令人滿意的幽默。

他的認真勁又上來了,把兩本書重新翻閱一遍,作了筆記,把不能令人滿意的情況作了分類。

一、意味深長而不可笑。

例:某國前國防部長出身泥水匠。某次,記者問他做泥水匠和從政有什麼相似,他答道;“兩者都要在高處不頭昏才行。”

二、可笑而沒有什麼意義。

例:教師:“你能舉個熱脹冷縮的例子嗎?”學生:“行!冬天寒冷,白天就短,夏季炎熱,白天就長。”

三、既不可笑也沒什麼意義。

例:“爸爸,為什麼母雞的腿這麼短?”“傻瓜,連這點都不懂?要是母雞的腿長了,下蛋時,蛋不就要摔碎了嗎?”

四、僅是諷刺而沒有善意的微笑。

例:一個官員離職,百姓送他一塊橫匾:“天高三尺”。他很高興,說:“下官何德何能,能當此讚譽呀?”

百姓們說:“大人主政三年,縣境內的地皮被刮去三尺,天也就高了三尺,大人當之無愧!”

五、無可歸類的。

例:在公共汽車上,一位男人發現扒手正在掏他的腰包,便說:“老兄,你來晚了,我今天雖然領了薪金,但我的太太下手比你快得多!”

(某君批注:妻子把丈夫的錢管得太緊固然不好,但丈夫把妻子與扒手相提並論,顯然是混淆了兩類不同性質的矛盾。女人難道會喜歡這樣有“幽默感”的男人?)

某君又去找勞資股的某某某君。

某某某君是全廠公認的說“笑話”能手,他到哪兒,哪兒就熱熱鬧鬧,笑聲不絕。某君也在人叢中笑過幾回。有幾回是確實好笑,他忍不住笑了;有幾回他覺得並不怎麼好笑,但周圍的人都笑了,他也隨著笑了。他說的笑話是否夠得上嚴格的幽默標準,某君無從查考。不過眾人既然認為某某某君很幽默,某君就決定向他虛心求教。

“我有個問題要請教,你說話怎麼會這麼幽默?”

某某某君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某君被他笑得有點神經衰弱了。

“老兄,你很幽默,沒想到,你這麼幽默。”

“不,不,我知道自己不幽默,我有自知之明。我是真心誠意向你請教,你不要取笑我。”

“哪裏,我不是取笑你,是你把我逗笑的。你真的很幽默,你的幽默大大超過我。”

某君有些惱火了。但他想到自己是在求人,劉備尚且三顧茅廬呢,說不定某某某君正是在考驗他的誠意。於是,他就把自己如何知道一向忽視的毛病,如何查詞典,如何看幽默書等等,和盤托出,說得某某某君臉上的笑意全部沉澱到了伸長的脖子裏。

“話說回來,我也不光是為了談朋友……人缺點什麼東西總不好,況且……我想這也不是太難……我也不是探討什麼理論,我想聽聽你的……經驗之談。”

某君說到這兒有些結巴,兩頰上微微發燒。“不恥下問”倒真不是件輕鬆的事,難怪孔老夫子要提倡。

某某某君又笑了起來,他張嘴沒法不笑,但這回笑得克製多了:“我說嗎,你這個人並不缺乏幽默,簡直渾身都是幽默……你別忙,讓我說完,你有的是幽默,但倒的確缺乏幽默感。”

某君不能不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你要知道這內中的奧妙,下班後請我上館子吃晚飯。”

某君答應了,然而有些不快。不是肉痛幾張“大團結”,是這口氣有些敲詐與調侃的味道,太瞧不起人。

下班後,某某某君倒沒要某君請飯,隻要他請塊中冰磚。某君心中又生新的不快,是暗示我吝嗇不願請飯麼?

中冰磚下肚,某某某君又去買了兩瓶鮮橘水,硬讓某君喝一瓶。某君推辭,某某某君說:“叫你喝就喝,不喝這一瓶我就沒法說。”

某君隻得遵命,心頭怏怏不樂,飲而不覺其味。

鮮橘水將盡,某某某君突然問道:“味道怎麼樣?”

“沒什麼……很好。”

“你是不是覺得比以前喝的淡一些?”

“晦?是呀,不錯。”

“你說這是什麼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