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您快醉了,此酒性烈,多飲傷身。”
侯君集哈哈一笑,擺脫他的手,仍舊仰頭灌了一大口,長長呼出一口氣濁氣後,聲音壓得更低了。
“師弟,大唐如今已是盛世光景,這光景是老夫和一眾將軍們親手打下來的,沒有我們這些人疆場豁命廝殺,安能讓那些化外蠻夷心甘情願低下頭,向長安朝賀,向陛下上‘天可汗’的尊號?嗬嗬,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風光終究一世,怎能寄望千秋?”
“如今陛下春秋鼎盛之年,自可威服四海,橫掃天下,可是,若他年陛下年邁之後呢?
陛下的十幾個皇子可都不是什麼安分的角色,老夫敢斷言,不出三年,朝中必有大亂!”
羅雲生嘴唇囁嚅幾下,終究沒吱聲,這話接不得,一接就給自己惹禍了。
侯君集似乎醉了,可眼睛卻仍然很清亮,實在看不出他的深淺。
“小娃子,老夫跟你說這個,是看在今日你來探望老夫的情分上,此話不過六耳,你可放心,你是個伶俐人,而且是長安城年輕一輩裏最耀眼,前程最敞亮的。
接下來這三年,想必你在朝堂的分量會越來越重,老夫雖在牢裏,卻也聽說陛下已將你調任尚書省,天下皆知陛下對你寄予怎樣的厚望,既然有此分量,小娃子,你說那些對儲君之位有心思的皇子,會不會爭相拉攏你?
眼下的局勢你可以裝裝糊塗,耍耍混帳性子,可是待到時局變化,箭在弦上之時,可由不得你了,你若不站對位置,可就是真正的殺身之禍,那時的你,還指望用裝糊塗耍性子的法子推搪過去嗎?”
羅雲生眼皮一跳,立馬直起了腰,看著侯君集似笑非笑的眼神,羅雲生很快鬆垮下來。
這家夥……難道天生是個造反的人才?剛才差點被他帶進溝裏去了。
站隊確實是個問題,就算李承乾被廢黜了,大唐的朝臣們還是不知道該站在哪位皇子的陣營裏,可是羅雲生卻絲毫不擔心,因為他最清楚該站在誰的陣營裏。
“師兄,您這些大逆不道的話就別對師弟說了,師弟害怕,您若想過過嘴癮,說夢話也行,師弟今日隻想與侯將軍共謀一醉,您何必給師弟下套呢?”羅雲生苦著臉歎道。
侯君集搖搖頭,一臉失望之色:“果真是個四平八穩的娃子啊,虧老夫還跟你挖心掏肺……”
斜眼睨著羅雲生,侯君集淡淡道:“你小子也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今日來大理寺看我,說是故人情分,不過還是帶著目的的吧?現在酒咱們也喝過了,故人之情咱們也敘過了,大逆不道的話咱們也說過了,現在說說你的正事吧,老夫一介入獄莽夫,你有何事求我?”
不得不承認,侯君集看人很準,羅雲生也不得不慚愧的認同,自己確實是無利不起早的性子,當然,究其本心,探望侯君集確實是第一位的,另外的目的排在第二。
“小子真是來大理寺看您的,師兄怎可懷疑小子的一片誠心?”羅雲生露出委屈之色,甚至還撅起了嘴,萌得不要不要的,指了指麵前的酒和菜,道:“小子還帶了酒菜呢,十足赤金誠意……”
侯君集哼了哼,道:“酒菜老夫領受了,至於你的誠意,嗬嗬……”
羅雲生嘴角微微一撇,有種肉包子打狗後的失落,人與人之間沒信任了。
師兄若不信,小子今日便一字不說,探望過您後馬上告辭,如何?”
侯君集眉頭皺了皺,狐疑地盯著他:“老夫一生看人從未走眼,莫非你今日果真隻是來探望老夫的?”
“果真,不信請您看小子誠懇的眼神……”羅雲生天真爛漫地眨眼。
侯君集嫌棄得不行:“好了,老夫你也探望過了,盛情心領,可以滾了。”
羅雲生笑嘻嘻地起身,朝他行了個禮,然後果真朝牢門外走去。
侯君集盯著他的背影,發現他竟真的二話不說便走了,侯君集擰著眉搖頭喃喃嘀咕:“難道老夫果真猜錯了?”
狹長的過道內再也聽不到羅雲生的腳步,牢房內又恢複了往常的寂靜,那種深深的孤獨感再次襲擾侯君集的心頭。
還沒來得及感慨自己風光過後的飄零英雄路,牢房外麵的過道上又傳來腳步聲,沒過多久,一張笑嘻嘻的熟悉的欠抽的笑臉出現在牢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