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錢亮兩眼圓睜,渾身布滿傷痕,致命的傷口卻是脖頸處裂開的一道大口子,傷口的鮮血仍在汩汩往外流。
周圍都是經曆過殺陣的百戰精銳之兵,僅隻看一眼便很清楚,何都尉顯然已死得透透的,不能再死了。
很顯然,錢亮就死在剛才,那凶手單手將麻袋甩向半空,揚手便是一刀劈下,那一刀正好劃過了錢亮的脖子,殺人的是個行家老手,出手穩,準,狠。
袍澤死在眼前,越王府禁衛們的臉色頓時無比難看,將領鐵青著臉,定定注視著錢亮的屍首,良久,冷冷道:“此事誰都不許聲張,事涉越王府秘事,爾等自己琢磨長了幾個腦袋,敢往外亂傳的話,等著受死吧!快,將錢都尉的屍首抬進越王府,地上的血擦幹淨,還有……”
頓了頓,將領咬牙道:“那狂徒既敢單槍匹馬在越王府門前殺人,顯然已有了準備,咱們怕是拿不到他了,下令停止追擊,把人全撤回來,告訴各坊官,重新把坊門打開,情當沒有這回事發生!”
將士領命匆匆而去。
越王府。
李泰臉色鐵青,死死盯著地上的那具屍首,臉上的神情不停變幻,驚怒,恐懼,惶然,複雜無比。
將領偷偷瞥了一眼越王的臉色,心下頓安,他知道自己剛才下的那一串命令是正確的,這件事果然水深得很,不宜張揚過甚。
“錢都尉死因蹊蹺,看那凶手的出手和狂傲之態,似是遊走江湖的遊俠兒做派,末將猜測……恐怕是錢都尉在長安城得罪了江湖人,於是被人尋了仇,雖說是錢亮的私仇,但也不宜牽扯越王府,壞了越王府名聲,所以末將鬥膽召回了追兵,此事如何處置,末將請越王殿下聖裁。”
這將領倒是個心眼伶俐的角色,隻從李泰的臉色變化便知此事非同尋常,同時也暗中慶幸自己當時臨機決斷的正確英明。
連借口都細心地為李泰找好了,李泰鐵青的臉色終於稍有緩和,輕輕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退下。”
將領大喜,急忙滿臉恭敬地退出殿外。
殿內隻剩李泰一人,看著地上的屍首,李泰神情冷森,喃喃自語。
“是誰做的?齊王祐,還是……羅雲生?”
不得不說,今日越王府前發生的這件事深深震住了李泰。
看在任何人的眼裏,這是對越王府的挑釁,把它上綱上線的話,這是對大唐皇權的挑釁,這個時候李泰正確的做法應該是怒發衝冠,拍案而起,下令緝拿凶手並且進宮向父皇稟報此事。
要想擴大化的話,他甚至可以把禍水引到一直與他不對付的太子李承乾身上,隨便製造點證據和輿論,給太子找點麻煩,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奸計得逞,太子在朝中的聲望將會受到嚴重的打擊……
可是,理智告訴李泰,他不能這麼幹。
因為死的人是錢亮,他的背後牽扯著一樁陰謀,這樁陰謀又牽扯著李泰本人,若真把此事鬧大,太子有沒有麻煩不一定,但他李泰是一定有麻煩的。
暗中派刺客在羅家莊刺殺羅雲生的父親,這件事當初便鬧得滿城皆知,而這個錢亮,正是此事的執行者,刺客是他找的,目標是他定的,而他所幹的一切,全是李泰的暗中授意。
羅雲生沒猜錯,這一次,李泰並非針對他,隻是借由此事把齊王拉下馬,典型的借刀殺人之計。
李泰真正的敵人不在外麵,甚至連羅雲生在他心裏都算不得真正的敵人。
他至今都認為羅雲生沒資格當他的敵人,他的敵人全是親兄弟,太子,吳王,齊王等等所有王。
也就是說,有可能取代太子之位的親兄弟,全是他的敵人,能除掉一個算一個,就算除不掉,也要把他搞臭,讓父皇對他失望透頂,全世界死光了都輪不到他的那種程度。
羅家莊刺殺羅雲生老娘,禍水東引到齊王府,為了逼真和誤導視線,還刻意讓齊王府也出了一樁命案,使人不由自主將兩件事聯想起來,不得不說,這一招確實高明。
可惜的是,他實在太低估了羅雲生,他不但不知道羅雲生手裏掌握著一股大隱於市的勢力,而且更低估了羅雲生對此事的反應程度,為了給老娘報仇,為了羅家的名聲,羅雲生竟借了程家和長孫家兩家門閥的力量全力緝查此事。
世上本沒有天衣無縫的陰謀,隻要有心找,終會露出破綻。
死在麵前的錢亮的屍首明明白白告訴李泰,此事已漏了風聲,而且多半可能是羅雲生發現了真相,他派了人大明大亮在越王府門前斬殺錢亮,既是挑釁,也是示威,更篤定李泰不敢動彈。
李泰確實不敢動彈,錢亮既然落入羅雲生之手,雖然人已死,誰知道羅雲生手裏還掌握著什麼證據?若無十足的證據和把握,他怎敢把錢亮這個唯一的知情人當場殺掉?
所以,事情如果鬧大的話,官司打到父皇麵前,若羅雲生氣定神閑從懷裏一掏……不管掏出什麼東西,隻要父皇見到了,他李泰就麻煩大了,私下派刺客行刺臣子的母親,並妄圖嫁禍自己的親兄弟,事情敗露,父皇會是怎樣的反應?
可以肯定,他絕不會誇兒子幹得漂亮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