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子外那道聲音落地沒多久,從外麵走進來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大約十七八歲年紀,正是少年意氣風發的時光,而且麵前這位也確實沒有辜負少年意氣,風發得不能再發了,一身紫色圓領長衫,胸前用金線繡了一隻展翅擊空的大鵬,腰帶用各種顏色的寶石鑲嵌而成,稍有一絲光線反射便閃瞎旁人的狗眼,頭頂的發髻梳得一絲不苟,連一根亂發都看不到,頭發油光水滑,金黃色的髻冠將發髻罩在冠中,一根金簪橫插而過,整個人看起來鋒芒畢露。
此人進了閣子,先是顧盼一圈,然後朝李恪瞥了一眼,笑道:“原來三皇兄也在,皇弟來遲了。”
李恪點頭,淡淡笑道:“皇弟也來了。”
眾紈絝這時表情已頗為自然了,紛紛迎上前與此人見禮,口稱“齊王殿下”,羅雲生頓時恍然,原來這位便是齊王李祐。
別的曆史人物往往難分功過是非,好與壞都有,評價起來洋洋灑灑一大篇,但是這一位的評價卻非常簡單,簡單到可以用四個字概括,“一個壞人”。
這就夠了,難怪剛才聽聲音都覺得渾身不舒服,壞人的出場總是與眾不同的。
李祐對眾紈絝還算客氣,隻是這人說話很不招人待見,不管什麼話到了他嘴裏說出來,總帶了幾分陰陽怪氣的味道,羅雲生分明注意到,眾紈絝與他見禮的幾句話功夫裏,因為李祐陰陽怪氣的腔調,至少冷場了三次。
眾人見禮過後,李祐慢慢走進閣子中央,羅雲生隻好迎上前躬身。
“藍田縣侯羅雲生,拜見齊王殿下。”
李祐眼睛一亮,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然後上前扶住羅雲生的雙臂,笑道:“原來足下便是羅縣侯,本王可是久仰了,年紀輕輕便爵封縣侯,他年為我大唐再立幾個曠世大功,裂土封王亦非難事,羅縣侯不必多禮,來,與本王把盞盡歡!”
羅雲生笑應。
氣氛再次熱烈起來,每個人仍舊推杯換盞,與姑娘們嬉鬧玩樂,似乎與剛才毫無差別,隻是隨著齊王的到來,羅雲生敏銳地察覺到,這些歡聲笑語的背後,好像多了一絲僵冷。
羅雲生嘴角露出了笑容。
嗯,看來齊王進閣子前的第一句話說得非常客觀,顯然對自己有著清醒的認識,這家夥果然惹人厭煩,隻是大家都是權貴子弟,大家努力維持著良好的教養和耐心。
人與人交往要看緣分,所謂“一見如故”,又所謂“白發如新”,看對眼了,初識便成知交,看不對眼,認識一輩子也隻是泛泛。
然而,如果一個人活到周圍所有人都不待見,那就不是緣分的問題了,而是這個人有問題。
很顯然,這位齊王殿下在長安城的人緣並不算太好,差不多到了人憎狗嫌的境界了。
因為李祐的亂入,這頓酒宴立馬變得有些寡然無味,隻是李祐自己似乎並未察覺,反而頻頻與眾紈絝端杯敬酒,其中與羅雲生喝酒的次數最多,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這位齊王對羅雲生表現出非同一般的熱情,熱情得有點過分,時而勸酒,時而勾肩,時而握著他的手,深情地摩挲,摩挲……
如果說剛才聽到李祐的聲音相當於身體裏鑽進了一隻蠕動的蛆蟲,那麼此刻羅雲生的心情就如同幾千隻蛆蟲在身體裏爬啊爬……
今日有太多的不解,一眾紈絝對他熱情得過分,現在來了個齊王也對他熱情得過分,好像羅雲生突然間變成了香餑餑,每個人都爭著想來咬他一口似的。
“羅縣侯的事跡,本王很早便聽說過了,說實話,祐對羅縣侯委實仰慕不已,縣侯當初血戰西域,以五千殘卒力抗吐穀渾虎狼之師,而保城池不失,是條硬朗的好漢。”
羅雲生笑道:“傳言大多誇張不實,羅某隻是浪得虛名之輩,倒教齊王殿下謬讚了。”
李祐搖頭,笑道:“是與非,本王也分得清楚的,二十歲出頭的年紀能博出個縣侯,也是本朝的異數了,本王還聽說縣侯家境頗豐,而且擅理財,往後本王還得多向縣侯請教,還望羅縣侯不吝賜教。”
羅雲生連道不敢。
不尷不尬。不鹹不淡,二人就這麼東一句西一句的扯著閑篇。待到酒宴將散時,羅雲生竟有些微醺了。
與一眾紈絝告別,齊王李祐最後一個走到羅雲生麵前,笑容頗有深意。
“羅縣侯,我們定有再見之日,本王盼與縣侯再謀一醉。”
看著齊王頗具深意的笑容,羅雲生一怔。很快回神,笑著客套了幾句,於是眾人告別。
直到坐進回家的馬車,羅雲生的後背仍一陣陣的發毛。
剛才齊王那記笑容,那種被賊惦記上的感覺是腫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