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定局
開寶九年（976）十一月十三日。
王公公送完趙光義，悄悄走進宮來，他手裏的拂塵不知為何，就是不聽使喚，上麵的馬尾須，像是著了風，左右飄著。他一把抱住拂塵，把馬尾須全部收了抱在懷裏，躡手躡腳地往裏走。趙匡胤站在大殿的窗口，冷風吹了進來，把他的衣領子吹開了。
“皇上，您不要著涼了，外麵太冷了。”外麵大雪紛飛，禦馬台上的積雪有一尺厚。“皇上，潘美來報，他們已經攻占北漢的河汾北，繳獲馬匹數千，郭進部攻占代路，俘獲北漢諸民三萬七千餘口……”
趙匡胤沒有搭理他，冷冷地問他：“你剛才送晉王，伺候得不錯啊。”
王公公腦門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下跪道：“老臣注意到了，晉王他直接從禦馬台上馬，老臣覺得晉王他有失臣子的禮節，應該訓斥。禦馬台自古隻有皇上可以……”
“那麼，你訓斥了嗎？”趙匡胤喘著粗氣，大聲嗬斥。
“老臣不敢。”
“因何不敢？是你們都拿了晉王的好處，得到了晉王的許諾，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吧？”
“皇上，晉王是您的弟弟，您又把他安排在開封府尹的位子上，自古誰做了開封府尹誰就是皇儲，很多人都以為晉王將來就是要接替皇上的啊，如今雖然他不再是開封府尹了，可是……”
“可是什麼？我讓他做開封府尹，他才是開封府尹，開封府尹將來就一定是皇上嗎？或者，你們現在就把他看成是皇上了，你們眼裏已經沒有我這個皇上了吧？”
王公公身子抖動了一下，他不敢說話，他知道皇上在氣頭上。
“你為什麼不說話，是我說到你們這些人的骨子裏去了吧。你為什麼不說話？”趙匡胤一腳踹在王公公的肩膀上，王公公耳朵“嗡嗡”地響，眼前起了霧，他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王公公顫聲道：“您就是打死老臣，老臣也沒有辦法去訓斥晉王，老臣不敢啊！”
“你哪裏是不敢？你是心裏隻有晉王，沒有我這個皇上。現在，我就讓你看看，誰是皇上。你去叫晉王，讓他現在就過來，我要你當著我的麵教訓他，你敢不敢？”趙匡胤一腳一腳不斷地踹著他，王公公幾乎是癱倒在地上了。趙匡胤又吼叫道：“你起來，去叫晉王來，你去叫晉王來！”
王公公在地上爬了兩步，離開了趙匡胤腿腳的範圍，這才起來。他快步跑到大殿之外，他怕再挨趙匡胤踢，趙匡胤畢竟是武將出身，抬腳就是武功，放腳就是力道，踢在王公公身上，是真疼。
當然，更疼的是在王公公的心裏，王承恩覺得他這麼多年的誠心伺候，最後換來的是這樣的結局，他心裏不服，他怎麼就在趙匡胤的心裏，永遠就做不得一個受尊敬的人呢？
王公公剛到門外，就聽趙匡胤在裏麵喊：“叫張霽來，讓他帶上刀斧手！”
王公公嘴裏“嗯”了一聲，腳下不敢停步，他徑直往外奔去。轎子上，王公公聽到下麵開道的小太監稟報道：“公公，張霽大人府上到了，請公公下轎。”
王公公猶豫著，叫上張霽，恐怕晉王今晚要人頭落地，此事如何是好？他想來想去，暫時不能叫張霽。張霽把私仇家恨都算在晉王身上，隻要有機會是一定要殺晉王的，今天一定要先給晉王報個信。
他清清嗓子，對著小太監道：“不下了，去晉王府。都給我快著點兒！”天已經黑了，宵禁的時辰到了，街角除了有巡邏的禁軍隊伍不時走過外，路上沒有任何行人。那些巡邏的看著他們的樣子，知道是宮裏出來的，也不查他們。
王公公讓轎子遠遠地停在離晉王府一兩裏地的地方，自己下了轎子，一個人往巷子裏走。幾個太監要跟著他，都被他擋住了。
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王公公放慢了腳步，邊走邊思忖。
王公公走到晉王府門口的時候，馬韶正他孤零零地蹲在門口的暗影裏，猶如鬼魅。
王公公踮著腳從他身邊走過，走了幾步遠後才發現邊上蹲著一個人，他認出是馬韶。“馬先生，你怎麼在這兒？你不進去嗎？你是來找晉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