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各方勢力安插在太監宮女之間的眼線,則各有所獲。
按照他們的理解,昭容乃是皇帝的“九嬪”之一,在大唐內宮中,官秩為正二品。而張潛,雖然散職為正二品特進,實際官爵卻是正三品上都護,比上官婉兒要低了一大級。所以,張潛見到上官婉兒,理應主動行下官拜見上司之禮才對。今日張潛不主動上前見禮,顯然是要跟上官婉兒劃清界限。
而上官婉兒,以前是神龍皇帝的心腹,現在是太後韋無雙的心腹。張潛跟上官婉兒劃清界限,想必他跟韋太後之間,關係也遠不像韋氏一族近來所宣稱的那樣親密。否則,他對韋太後的尊敬,理應轉移到上官昭容身上,而不是與後者形同陌路。
這些判斷,不能所完全沒有道理,卻隻猜對了一半兒。
張潛的確沒有倒向太後韋無雙,也的確跟韋氏一族的關係,遠不如韋播等人故意宣稱的那樣親近。然而,這些卻不是他主動疏遠上官婉兒原因。
他今之所以對上官婉兒態度冷淡,主要是出於防範的本能。
在他看來,不管應神龍皇帝李顯是不是被上官婉兒所毒殺。此女在武則退位,張諫之等人被逐,武三思與太子火並等一係列事件當中,所發揮的作用,都不像外界所知的那樣簡單。而此女在大唐朝野的影響力,也遠遠超過了一個普通寵妃!
所以,在他認定的幾方勢力當中,上官婉兒早已自成一方,而不是簡單的韋後心腹。並且,這一方勢力的主要人物和脈絡,至今都還隱藏在水麵之下,自己對其極度缺乏認知。與其勉強接近,最後卻吃虧上當,肯定不如從最開始就劃清界限為好。
此外,張潛也許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其實對李顯非正常死亡這一消息,很是耿耿於懷。如果李顯真的是死於心髒病,他隻會感覺到些許遺憾和悲傷,卻不會怪罪任何人。而如果李顯真的是被人毒死,無論下毒之人有多充足的理由,他在潛意識裏,都恨不得親手將此人碎屍萬段!
這種心態頗為複雜,卻符合凡夫俗子的本性。在不知不覺間,就將他對上官婉兒的防範之意,又加固一層。所以,一路隨著上官婉兒前往李顯的禦書房,他都謹慎地保持了沉默。仿佛頭前給自己帶路的,隻是一個普通宮女,跟自己素不相識一般。
那上官婉兒接連做過武則和李顯兩人的貼身“大秘書”,政治經驗豐富無比。早就察覺到了張潛身上這股若有若無的恨意,因此,一路上也不主動開口跟他交談。直到雙腳已經踏上了禦書房的台階,才忽然笑著轉頭,柔聲詢問:“張特進好像有些緊張呢?怎麼,我一個柔弱女子,莫非還比娑葛、奕胡、墨啜等人,感覺還要危險麼?”
“讓上官昭容見笑了,張某才從戰場上歸來沒多久,還不習慣長安城裏的歌舞升平。所以,即便走在鬧市上,好像也是在全神戒備一般!”張潛反應極快,想都不想,就朗聲回應。
“是麼,那張特進可是得早點去看看郎中。否則,日子久了未免對身體不利!”上官婉兒搖頭而笑,雖然年齡已經接近五十,舉手投足之間,卻依舊透出一股令人迷醉的風韻。
“倒是不妨事。張某回到軍營之後,就會立刻放鬆下來。而西域那邊形勢複雜,幾乎無一日沒有警訊。平時謹慎一些,戰時反而顯得從容不迫!”張潛笑了笑,依舊回答得滴水不漏。
“如此,倒是本昭容多事了。”連續兩次出招都徒勞無功,上官婉兒果斷選擇了放棄。先笑著向張潛表達了歉意,隨即又柔聲補充,“特進請在此稍候,容我親自入內為特進通稟!”
“無妨,多謝!”張潛幹脆利落地拱手,言談舉止間,武夫之風畢現。
無論比政治鬥爭經驗,還是比在朝堂中的人脈,背景,他都知道自己距離上官婉兒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更何況,對方與自己現在的每一句交談,都會被韋後聽得清清楚楚。萬一被抓到什麼把柄,再略加“引申”,就可能變成“禍從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