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逯得川以同樣利落的動作,接過令箭,如飛而去。從頭到尾,都沒給崔湜任何插嘴的餘地。
以崔湜的聰明和老辣,豈能看不出來,張潛是在利用自己做中介,跟別人討價還價?但是,他原本就抱著探張潛口風的目的而來,剛剛做出的承諾,又不好立刻反悔,思前想後,隻得咬了咬牙,幹笑著解釋,“用昭,以你我之間的交情,崔某當然應該為你全力奔走。但是,若是崔某力有不逮,你也不要怪崔某。畢竟,崔某剛剛成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沒幾,出來的話,沒有多少分量!”
“崔兄這話就見外了。你能幫則幫,做不到的地方,張某怎麼可能賴著你?!”張潛笑了笑,輕輕搖頭。“如果條件無法滿足,張某自然去挨著幾位中書令,侍中,仆射的家門口去,輪番求告。待什麼時候,萬事俱備了,什麼時候再出發便是!反正,兵凶戰危,倘若沒有十足的把握,張某寧願留在長安終老,也不能貿然出發,斷送了我朝來之不及的大好局麵!”
“你,你倒是,倒是謹慎!”崔湜氣得直想拍桌子,忍了又忍,青著臉點頭。“不過,理應如此。兵凶戰危,多做一些準備,比沒準備要好。”
“其實張某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張潛歎了口氣,滿臉委屈地補充,“碎葉和疏勒兩地,根本沒多少漢人。突騎施人的首領為張某所殺,張某不敢保證,他們不對張某懷恨在心。所以,隻能請朝廷多給一些支持,多給一些時間,以便張某能慢慢在那邊為朝廷搭建起一道屏障來!”
“這話乃是老成謀國之言!”崔湜臉上笑容絲毫未變,眼睛裏則閃過了幾絲化不開的厭倦。“崔某盡力,讓更多人理解用昭的苦衷。”
反正自己就是個傳話的,具體答應不答應,自然有太平公主,上官婉兒去做決定。沒必要跟張潛在這裏錙銖必較。更何況,錙銖必較,也沒把握從張潛身上占到任何便宜。
“崔兄知我!”而張潛,卻感激地輕輕拱手,“道謝的話,多少也不夠。張某就不再重複了。張某生錢的本事,崔兄想必是知道的。張某保證,朝廷現在每多投入那邊一文通寶,五年之後,張某必讓朝廷拿到三倍以上的回報,無論錢財,糧食,還是其他!”
“崔某對此深信不疑!”崔湜的眼神頓時閃閃發亮,疲倦瞬間減弱了大半兒。“用昭走到哪裏,哪裏很快就會變成金山。包括對外征戰,每一次,幾乎都讓朝廷賺回了十倍的軍資!隻可惜,崔某無福,這次又沒機會跟著你一道前往西域建功立業。”
“崔兄如果願意來,張某定然虛行軍長史之位以待!”張潛毫不猶豫接過話頭,高聲許諾。
不待崔湜拒絕,他又笑著擺手,“玩笑話,玩笑話,崔兄如今前程遠大,張某怎敢耽誤崔兄?不過,崔兄族中,如果有可用之才,不妨舉薦一些給張某。你也知道,碎葉和疏勒兩地,就沒有什麼像樣的文官。而那裏雖然條件艱苦了一些,立功的機會卻不比別的地方少。此外……”
故意頓了頓,他的聲音迅速轉低,“張某麾下,有一些親信,專門負責賺錢養家。到目前為止,凡是跟他們合作過的,還沒有誰虧過本!”
“崔某可以舉薦族人去你麾下?無論做屬吏還是去和你麾下的親信一道做生意?”崔湜真正喜出望外,站起身,愣愣地詢問。
“相識以來,張某可曾辜負過崔兄?”張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笑著反問。
“這……”崔湜沒法回答,刹那間,心中五味雜陳。
他和張潛不能算朋友,但是,跟張潛幾次打交道下來,無論其個人,還是其家族,都收入甚豐。特別是兩年多之前,張潛指使他的兩位師弟,將挖掘和販賣泥炭的本領傾囊相授之後,崔家一改先前頹勢,財力和實力,都蒸蒸日上。
而他給張潛的回報呢?一套宅院,張潛從沒去住過,反倒被太平公主利用了起來,差點置張潛與死地。今,他又奉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的命令,前來探聽張潛的口風和虛實!回去之後,他基本不敢對那兩個女人,做任何隱瞞!
“怎麼,崔兄如今家大業大,看不上我這些本生意了!”正愧疚間,卻又聽到張潛的話傳入了耳朵,每一個字,都令他無地自容。
“怎麼可能!”迅速搖了搖頭,崔湜將所有愧疚甩到了腦後。然後,又笑著拱手,“如此,愚兄就先謝過了。愚兄回去之後,就立刻挑選族人,到你這邊報道。最多十,不,五就足夠了。如果將來有需要,我再讓更多的人,帶著我的親筆信,到西域投奔你!”
“崔兄放心,張某肯定來者不拒!”張潛笑了笑,豪爽地點頭。
“你做事,愚兄當然放心!清單寫好之後,你派仆人送我家中即可。崔某定當全力為你奔走!”崔湜抓起茶盞,如飲酒般,一口氣喝了個幹淨。隨即,又衝著張潛輕輕拱手,“時間不早了,用昭還要為遠行做準備,愚兄就不多打擾你了。改你走之時,愚兄再去十裏長亭,撫琴為你壯行!”
“崔兄慢走,待張某送你!”張潛心裏,偷偷鬆了口氣。笑嗬嗬還了個禮,然後與崔湜並肩而行。
價錢,他已經都報出去了,的確也沒必要繼續留客。而崔湜,肯定也不是第一個上門來“詢價”的客人。他還需要留出足夠的精力,迎接下一輪“惡戰”。
“有勞用昭!”出人意料,崔湜竟然沒請主人留步,而是順水推舟,讓張潛將自己送出了院子。
此人學問紮實,見識也極為廣博。一路上盡扯些官場傳聞,市井趣事,倒也沒有讓張潛感到厭煩。但是,臨上馬車之前,他卻忽然收起了笑容,鄭重道:“好了,就送到這吧,寒地凍,就不勞煩用昭更多了。用昭,長安春氣候多變,其實未必如西域舒坦。我要是你啊,肯定巴不得走得越遠越好!”
“嗯,多謝崔兄提醒!”張潛頓時若有所悟,停住腳步,笑著點頭,“崔兄哪如果在長安住得厭倦了,不妨主動請纓去西域一行。張某別的不敢保證,幾十年的羊羔美酒,還是能供應崔兄得起?”
“用昭此話當真?”崔湜的眼睛裏,忽然湧起了幾絲瑩潤的光澤,歪了下頭,笑著追問。
“張某自問,沒辜負過任何朋友!”張潛笑了笑,回答得斬釘截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