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貨,去西域?”黃老邪大吃一驚,兩眼瞬間瞪得滾圓,“你不要命了!居然敢去西域。萬一半路上遇到劫匪,你爺娘老子還不是,呸呸,我瞎,我瞎,灶王爺保佑,壞的不靈好的靈。他柳叔一看就是有福氣的……”
“是六神商行的活,安全得很!就是累了一些,從早到晚不停趕路。”柳木炭放下酒盞,笑著解釋,“不瞞您老,我當初也是窮瘋了,才豁出去與賭一回。不過,現在我巴不得還能走第二趟!”
“六神商行,用你的驢車送貨?”黃老邪上下打量柳木炭,拒絕相信對方的每一個字,“人家那麼大的買賣,會用驢車拉貨?你子,不願意就不便是,何必糊弄我這個老頭子?!”
“冤枉,黃掌櫃,我糊弄誰,也不會糊弄您啊!”柳木炭聞聽,立刻拱起手高聲喊冤,“我真的去了西域,受六神商行所雇。人家沒看上我的驢車,看上了我的身板和趕車的本事。”
“純人工?”黃老邪皺了皺眉,繼續刨根究底。
“純人工,來回!馬車都是商行的。”柳木炭又端起第二碗酒,口細品,“去的時候,幫忙趕車,裝貨,伺候牲口。回來的時候,幫忙趕牲口,喂牲口,卸貨。那邊馬賤,尤其是拉車用的挽馬,賣得比豬都便宜。所以,我就買了兩匹馬,一道帶回了長安。年前結算工錢的時候,又央求著隊伍中的二掌櫃,打折賣給了我一輛大車。”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兒,怪不得我很久沒見到你!”黃老邪站起身,透過窗子中央巴掌的碎拚玻璃,看了幾眼柳木炭的馬和馬車,恍然大悟。
“您老剛才,蜂窩炭燒灶,火不夠硬,是不是?”柳木炭白喝了黃掌櫃一碗酒,心中過意不去,想了想,聲詢問。
“是啊!”黃老邪戀戀不舍將目光從馬車上收回來,輕輕點頭,“怎麼,你這還有不同的法?”
“我看商隊那邊做飯,用一種叫做風葫蘆的東西,可以把蜂窩炭的火,吹起來半尺多高。”柳木炭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透露,“您老買一個試試,好像也沒幾個錢。如果好用,燒蜂窩煤,可比燒木炭便宜老了!”
“有這東西?”黃老邪楞了楞,本能地追問。隨即,看看自己身邊的高背椅子,看看窗戶上的碎玻璃拚花,再看看柳木炭身上肮髒卻沒有任何補丁的衣服,輕輕點頭,“那我就買一個來試試。唉,人老了,這麼好的東西,居然到現在都不知道!”、
“我估計沒推出來多久吧!”聽出對方話語裏的頹廢之意,柳木炭笑著安慰,“否則,您老早用上了,根本不需要子來多嘴。”
“應該是吧!”黃老邪輕輕點頭,又看了柳木炭幾眼,試探著詢問,“你來回一趟,就能賺個雙馬挽的大車,怎麼還繼續賣起蜂窩煤了?大過年的,也不歇息幾,讓你爺娘托媒人幫你相看個合適的媳婦?!”
“這不是換了新車,就心癢手癢麼?”柳木炭笑了笑,煤黑色的麵孔上,隱約透出了幾分自得,“再了,我家賣了好幾代木炭了,也不能斷就斷啊。所以,我這幾,我先拿大車,幫家裏送幾趟蜂窩碳。等到了三、四月份,商行招募人手去西域,我就報名跟著去。把大車和挽馬,交給我弟和我阿爺。這樣,如果運氣好,明年我弟就也有大車了,娶個媳婦也就沒那麼難了。後年,再再雇幾個高句麗人幫忙打蜂窩碳,我阿爺也就能歇歇了!”
“好主意!”聽柳木炭得孝順,黃老邪欽佩地挑起了大拇指。
“還是托您老的福!”柳木炭吃水不忘挖井人,幹掉了碗裏最後的一口酒,起身拱手,“要不是前年,您老給我介紹的客人裏頭,剛好有一家人的女兒,是六神商行的女夥計,我根本不知道泥炭還能做蜂窩煤,也不會知道,做蜂窩煤還有專門的機器。更不會知道,商行需要招募趕車的力夫去西域,出價會比在長安城做事高好幾倍!”
想到那家人,他就忍不住笑意。
做女兒的在六神商行裏開闊了眼界,要給家裏添置水爐子。而那家人的祖母,卻覺得冬裏白銅炭盆取暖,才是講究人家,非鬧著要買上好的木炭。結果,白白便宜了他這個外人,多賣了好幾車木炭不算,還及時發現了蜂窩炭好處,搶先一步轉了行!
“是你自己有福!”黃掌櫃卻不肯貪功,起身一邊將柳木炭往外送,一邊試探著道:“他柳叔,都是熟人了,我托你一件事唄!能幫,你就幫我一把,不行,也不要為難。”
“啥事兒,您老盡管明言!”柳木炭有了兩碗黃酒打底,膽氣頗壯,想都不想,就紅著醉臉答應。
“下次商行招募夥計去西域,你帶上我家老大行不行?”黃老邪用下巴指了指正坐在馬車上吃炒麻穀的大兒子,低聲請求,“他也老大不了,平素也沒個正經事去做。”
“黃叔,這個可真不敢隨便答應您。我就是個趕車的,商隊招募人手那塊兒,我根本不上話!”柳木炭被嚇了一大跳,趕緊紅著臉連連擺手。“我當初有這個機會,還是托您的福……”
“不是讓你送他進商隊。”黃老邪笑了笑,低聲打斷,“我自己想辦法送他進商隊去做夥計,但是,路上你得幫我照看一下。他以前沒出過門,我這把年紀了,又不能陪著他。”
“您不讓他繼承這個湯餅鋪子啊,您這可是老字號!”柳木炭不敢答應得太快,咧著嘴提醒。
“我有三個兒子呢,總不能全都做湯餅!”黃老邪歎了口氣,幽幽地回應。“況且,世道也變了。他也得學點新本事了,不能守著我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