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是為了他的安全,才給眾人分派任務。雖然獨斷了些,出發點卻沒錯。權力是他自己交出去的,不能怪妻子。如果連這種小事,他都生氣的話,那當初又何必把妻子扶上去,替自己處理朝政?
正默默地自我安慰之際,一切準備工作已經就緒。薛思簡和高延福兩個,飛快地返回來彙報。
李顯長長吐了口氣,將心中的不快感覺吐了個幹淨,隨即,在高延福的手把手伺候下,他成功點燃了火藥彈的引線。親眼看著一百步外,又被炸得濃煙滾滾。他心滿意足地將身體靠在四輪車的椅背上,左顧右盼。
他看到妻子、女兒和上官昭容,都被火藥彈的爆炸聲,嚇得捂住了耳朵。
他看到蕭至忠、宗楚客等肱骨重臣,一個個身體本能地後仰,嘴巴大張,手腳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看到皇宮裏的雕梁畫棟,在爆炸的回聲中戰栗。
他看到陽光從天上照下來,將身邊一草一木,都照得無比明亮。
這是朕的臣子,進獻給朕的!忽然間,他覺得好生自豪,又底氣十足。
即便無法站起身,即便沒有體力和精力再管朝政,大唐依舊是他的,他依舊牢牢掌控著全局。
他有忠心耿耿的張仁願,他有忠心耿耿的牛師獎,他有老成持重,做事滴水不漏的楊綝。他還有,夠創造奇跡,並且願意不斷為他創造奇跡的後起之秀張潛!
忽然覺得,今天身邊好像缺了一個人,李顯楞了楞,猶豫著詢問,“無雙,楊中書怎麼沒有入宮?朕可是有段時間沒見到他了?”
韋無雙用手捂著耳朵,沒有聽見丈夫的問話。直到李顯又問了第二遍,才在上官婉兒的提醒下,將手鬆開,微笑著做出了回應。
“回聖上,楊綝久臥病榻,無法上朝。所以前一陣子寫了奏折來祈骸骨!臣妾跟蕭仆射,宗仆射等人商議過後,覺得繼續讓他強撐著為國操勞,實在有些不近人情。所以,就準了他的奏折,加封他為鄭國公,讓他回家去頤養天年了。”
“什麼?你準了楊再思的告老折子?你怎麼不問我一聲?就擅自做主?”李顯大吃一驚,不顧群臣在側,就高聲質問。
“聖上說,朝堂上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自己做主的!聖上莫非忘記了麼?”韋無雙立刻有些下不來台,紅著臉,低聲反問。“並且臣妾也沒虧待楊綝,還將他的長子楊矩,從膳州調回了長安,就任萬騎左營都督,以便他們父子能夠每日相見!”(注:萬騎營,是禦林軍一部分,分為左右兩營。)
“你……”李顯想要告訴妻子,這麼做大錯特錯。然而,卻發現,此事根本不是一兩句就能解釋清楚。
並且當著如此多肱骨重臣的麵兒,他也不想損害妻子為威望。因此,猶豫再三,悻然搖頭,“朕沒忘。但楊再思為國效力四十餘年,他告老回家榮養,朕心裏十分舍不得。聖後做得大體都對,就是稍有瑕紕。俗話說,隔代親,比起長子,楊綝恐怕跟他的孫子孫女,都更親近一些。你再下一道旨意,讓他的孫子孫女回家陪陪他吧。無論現在於何處任職,哪怕是在朕的皇宮之中。”
“聖上說得是,臣妾先前的確沒想到這麼深!”韋無雙心裏頭很不舒服,卻強笑著答應。
“聖上如此體恤臣子,我等皆願為聖上肝腦塗地!”竇懷貞反應快,立刻在旁邊向李顯躬身行禮。
“臣等為楊中書,感謝聖上體恤!願意為聖上肝腦塗地!”宗楚客、紀處訥等人,也果斷跟進,高聲稱頌。轉眼間,就又將一場爭執,聯手遮蓋得毫無痕跡。
“嗯!”李顯笑著點頭,韋後也輕輕頷首。隨即,後者也拿起艾絨,點燃了第二枚火藥彈。
“轟隆!”火藥彈在一百步外落地,爆炸聲宛若驚雷。
李顯與韋後兩個,望著騰空而起的硝煙,麵帶微笑,雍容大度,氣象莊嚴,宛若寺廟中的兩座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