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羅斯距離石國首都拔汗那還不到四百裏,中間也沒有高山大河阻隔,所以,拔汗那失守的消息,隻用了兩天半時間,就傳到了石國王宮。
“你說唐軍放火燒塌了怛羅斯的城牆,怎麼可能?城牆是泥土夯的,泥土怎麼可能起火?”石國國王莫賀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走上前,親手拎著報信將領衣服大襟質問。
“末將也不知道,但,但是的確如此!”報信的將領頂著一腦袋泥土和泥巴,有氣無力地回應,“都說唐軍的主將是一名襖正(大祭司),奕胡特勤驅趕有唐國血脈的人,上城牆上當肉盾,激怒了他。他就施展火魔法,把城門和東側城牆一起點著了。然後,火就燒進了城裏,怎麼潑水都不管用。”(注:襖正,即拜火教裏的大祭司。)
“襖正?”
“他是光明神的仆人?”
“怎麼可能,光明神已經死去多年,否則大食人怎麼可能滅得掉薩珊?”(注:薩珊,古波斯最後一個朝代。)
“薩珊國的王子這些年來一直住在大唐,大唐還專門給光明神建了神廟。咱們這邊去大唐的商販都知道。”
“如果光明神重返世間……”
四下裏,議論聲立刻響成了一片。某些原本就因為跟大唐發生戰爭而憂心忡忡的石國貴族和將軍們,愈發覺得忐忑不安。
也不怪他們聽風就是雨。在大食人東侵之前,昭武九姓當中大部分人,都是襖教的信徒。其唯一的主神,光明神阿胡拉·瑪茲達,在傳說中,就擅長使用雷電、強光和火焰打擊邪魔。
而張潛去年擊敗突騎施可汗娑葛,今年擊敗奕胡,據謠傳都使用了雷法。這次攻破怛羅斯,又引來烈火焚城。種種跡象綜合到一起,實在讓人無法不懷疑,他得到了光明神的眷顧。
“尊敬的王,小心有詐!唐人素來狡猾,未必這麼快就攻破了怛羅斯!”聽出周圍的動靜不對,石國的大相費多勒果斷用拐杖在地上頓了頓,高聲提醒。
隨即,他快步上前,俯視著報信將領的眼睛,厲聲逼問。“你在奕胡麾下任什麼職務,怛羅斯被攻破了,奕胡自己都沒逃出來,為何你卻有本事逃出來?”
“嗯?”石國國王莫賀皺了皺眉,心中好生不快。然而?卻礙於大相費多勒背後的勢力,沒有做出任何表示。
他沒有表示?就意味著也對報信將領的忠心產生了懷疑。後者楞了楞,頓時覺得好生心寒。隨即,又歎了口氣,低聲回應?“啟稟大相,末將名字叫紮伊。是特勤麾下的伯克。在下的父親?祖父?都做過先王的侍衛。在下從小就被先王養在身邊?長大之後?才分派給了特勤當侍衛。後來?又因為做事認真?被任命為伯克。”
連續三代為石國王族擔任親信侍衛的人?其忠心當然不應該被懷疑。然而,大相費多勒為了消除周圍那些讓人心煩的聲音?竟然對紮伊的資曆不屑一顧。想都不想,就高聲強調:“我問的是?整個怛羅斯,怎麼就你一個人逃出來了?還有?奕胡特勤在哪?是死在唐軍手裏了?還是被唐軍給活捉了?”
伯克紮伊心中惱怒,將目光看向國王莫賀?期待對方能我自己說一句公道話。然而,卻遲遲沒得到任何回應。無奈之下,隻好低聲解釋:“在下當時駐守於怛羅斯的西門,唐軍放火燒塌的是東側城牆。發現怛羅斯已經不可能守得住,在下擔心拔汗那這邊被打個措手不及,特地換了百姓的衣服逃過來向王上彙報。”
忽然又歎了口氣,他繼續低聲補充,“至於奕胡特勤,在下不知道他是死是活。逃回來的,不止是我一個人。我隻是連續兩天兩夜沒敢休息,才第一個返回了這裏。大相如果不信,可以派斥候北方去搜索。三天之內,你可能能找到更多的逃難者。從他們嘴裏,也不難問出奕胡特勤的下落。”
“他的父親和祖父,的確都是先王的侍衛。而他,其實對我比奕胡更忠心!”實在不忍寒了紮伊的心,石國國王莫賀硬著頭皮,將此人的底細,向所有貴族和將領介紹。
既然紮伊是莫賀故意安排在奕胡身邊的眼線,大相費多勒的圖謀,立刻難以為繼。皺了皺眉,他低聲向莫賀解釋,“王上不要誤會,我不是懷疑他的忠心。我隻是懷疑他的說法。光明神早已被證明是偽神,大食人雖然不禁止其信徒繼續存在,但如果您任由襖教在石國死灰複燃,萬一大食人發動對襖教的打擊,必然會禍及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