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問得極是,貧僧此刻,慚愧得幾乎無地自容!”臨來之前,慧範和尚已經做足的功課,因此,憋紅了臉深施一禮,用不甘心卻無可奈何的口吻解釋:“但是,魔焰太盛,我宗隻能先求保存元氣,以期將來時機成熟,再雪今日之恥。”
“魔焰太盛?他不就依仗朔方軍在背後撐腰麼?”太平公主雙目圓睜,不屑地連連撇嘴,“他已經在返回長安的路上了,那張仁願老賊,總不能日日派一支兵馬護著他。宮中那位,聖上也不會準許有人擅自調動邊軍!”
“公主所言,我宗當然也想過。”慧範歎了口氣,繼續無可奈何地補充,“可我宗畏懼的,卻不是邊軍。”
“不是邊軍,還畏懼什麼?”太平公主眉頭緊皺,臉上的失望清晰可見,“你上次想跟他握手言和,本宮還以為,是各退一步,剛好本宮當時也有事無暇分心,所以才未反對。沒想到他卻獅子大開口。既然他給臉不要,就休怪……”
“公主,請聽貧僧一言。那魔頭隻適合智取,不適合以力降之!”慧範忽然膽子變大,沒等太平公主將她的計劃完,就低聲打斷:“本宗第一次對付他,本以為穩操勝券,結果他卻憑空召喚來了火流星!本宗第二次對付他,動用了近千山賊,誌在必得。結果,他手中忽然拿出了刀槍不入的镔鐵甲,周圍還憑空冒出了數千邊軍!五日前,本宗最後一次出手,趙護法還沒等殺到他身邊,他忽然拿出了一支法器,“轟隆”一聲,將趙護法胸口打了個稀爛。如果本宗不答應他的條件,繼續出手,公主,貧僧真的不知道,他還會拿出什麼樣的法寶來!”
這是他的肺腑之言。論背後的權勢,如今明著站在張潛這邊的,隻有一個張,一個畢構,跟站在白馬宗背後的兩位公主,根本無法相提並論。論手中的力量,白馬宗能調動的錢財不下五十萬吊,隻要時間充足,能收買的山賊和府兵,數以千計。論底蘊,白馬宗雖然換過幾次名字,卻是始終都是佛門的重要一支,而那張潛日後的師門,卻已經上千年沒露過麵……
然而,白馬宗上下,甚至包括佛門中一些“德高望重”的禪師,卻誰也想不出來,張潛手中到底還有多少沒被大夥看見的“法寶”和殺招!
“嗯——”太平公主眉頭緊鎖,再度心煩意亂。
雖然,出麵跟張潛講和的是白馬宗,從頭到尾,都不會有人提及她。但是,同意白馬宗與張潛握手言和,她的威望,必然會遭受重擊。特別是在她的追隨者眼中,她不可戰勝的形象,肯定會蒙上一層沙塵。
然而,繼續衝突下去的話,結果正如慧範所的那樣,誰也弄不清楚張潛還能拿出多少殺招和法寶來!雖然那些殺招和法寶,暫時都不會傷害到她本人。但一次次動手無果,卻損兵折將,肯定會嚴重打擊自己一方的士氣,甚至導致一些人離心離德。
“公主,貧僧知道這樣很委屈。但是,那張潛,乃是貧僧這輩子所見過最強大的魔頭。”唯恐太平公主固執己見,影響到其他各方利益,慧範猶豫了一下,忽然將聲音壓得極低,“趙護法的屍身,宗門特地請仵作檢驗過。胸骨,內髒,甚至脊骨都被打碎了,差一點直接將屍體打成兩段。這種傷,仵作相當於直接被攻城椎迎麵砸了個正著,絕非人力所能做到!”
“胡,仵作少見多怪!誇大其詞!危言聳聽!”太平公主李令月聽得心裏頭打了個哆嗦,一連串咆哮聲脫口而出。“那種鄉下地方,能找到什麼好仵作?他一見屍體就嚇得傻了,自然怎麼可怕怎麼。若是……”
慧範不敢再多廢話,後退三步,合十靜立,心中默誦經文。足足把一部《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默念了二十遍,耳畔才終於重新恢複了清淨。
“公主,本宗已經損失了七座寺廟。獻給聖上四十萬吊,也隻換了將貧僧從監牢裏放出來,居家自省!”偷偷看了一眼太平公主的臉色,慧範又出了白馬宗所麵臨的另外一個困境,聲音中隱約透著幾分幽怨。
“你是怪,本宮拿了你們一成幹股,卻沒能保護到你們嘍?”太平公主立刻敏銳地察覺到,慧範是在變相表達對自己的失望,敷過白粉的臉上,烏雲翻滾,“本宮可以退出來,你們自己拿回去就好。”
“不敢,不敢!貧僧絕無此意,公主誤會貧僧了!”比被別人燒了十座寺廟還要著急,慧範的額頭上,汗珠滾滾,“貧僧隻是陳述,本宗現在即便想繼續與那魔頭張潛為敵,氣力也難以為繼。所以……”
“你不用找借口了,本宮答應了!”太平公主忽然咬著牙,沉聲打斷。“錢財是你白馬宗的,人也是你白馬宗的,你白馬宗都願意認栽了,本宮何必攔著。”
“多謝公主!”慧範刹那間喜出望外,抬手直抹冷汗。“但是,從今往後,公主這邊……”
“本宮也不會派人再跟他動手!”早就預料到,慧範會要求自己這邊也統一行動,太平公主冷笑著點頭,“本宮有的是辦法對付他,用不到派人與他正麵廝殺。你可以走了,本宮累了,需要靜一靜!”
“貧僧多謝公主體諒,貧僧告退!”慧範心中的石頭終於落地,又行了個禮,轉身離去。臨出內院門的瞬間,腳步忽然踉蹌了一下,差點摔了個狗啃屎!
太平公主李令月,卻絲毫不覺得慧範可憐。喘息著抓起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將茶水倒進了自己的肚子。
婢女和仆從們,嚇得噤若寒蟬。隻管繼續替她添水送茶,卻誰都沒膽子相勸。直到院子外的太陽墜向了樹梢,才終於聽到自家女主人的喘息聲,再度恢複了平穩。
“把崔湜和狸姑叫過來!”恢複了平靜之後的太平公主,先命貼身婢女重新給自己補了妝,然後笑著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