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人,會有一個入鏡的最佳角度,譬如有人左臉更完美,有人右臉更標準,有人適合三分之二側臉。
梁司月最好看的角度,或許是低頭的時候。
並不意味著臣服,隻有叫人捉摸不透的,湮沒於她眨眼之間的無窮心事。她最優越的,是一雙有故事的眼睛,而半遮半掩,就是這雙眼睛最美的樣子。恐怕,導演會誇她,連睫毛都是戲。
柳逾白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不由自主地說:“再走一會兒吧。”
他們經過了這個岔路口,又沿著河堤的另一個方向,繼續往前走。
柳逾白有種荒謬的昏頭感,大晚上的,荒無人煙的地方,幹走,喂蚊子真要譴責她,什麼狗屁驅蚊貼,有用嗎?
梁司月一點不知道柳逾白此刻的腹誹,隻覺這空氣都因為沉默而顯得黏稠。
風是什麼時候停的,一陣都沒再吹起過。
她覺得空氣好熱,近於一種焦躁的熱。
偷偷看他一眼,他是沒覺察到自己越走越快嗎?
梁司月暗暗調整步幅,跟上柳逾白變快的腳步。
沉默中,又走出好一陣,夜色裏隻有沙沙的腳步聲。
突然的,柳逾白一下停了腳步,身體一轉,又猝然伸手,將她手臂一捉,低下看她,“跟你說句話。”
很是平靜的語氣,卻讓梁司月感覺心髒被頂了一下,“嗯……”
柳逾白看著她的眼睛,卻沒有立即出聲。
猶豫,又似斟酌。
可能有三秒,或是五秒的時間,就在他張口即要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他口袋裏驟然手機振動起來。
微妙的氣氛,破壞比建立容易多了。
柳逾白鬆了手,“我接個電話。”
她點點頭,退後一步。
柳逾白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隨即微微側過身去,往旁邊走了兩步。
梁司月自覺回避,走出去數米。到河堤邊緣,蹲下。
她從草叢裏摸了兩粒扁平的小石子,朝著河麵擲去,想試試能不能打出水漂,然而很遺憾,石子一接觸水麵,即“咕咚”沉下去了。
她抱著膝蓋,轉頭去看柳逾白。
隔著夜色,看不清楚他臉上表情,隱約覺得他情緒有些嚴肅。
看一眼,她即轉回頭,麵朝著河麵,繼續一粒一粒地扔石子,看著石子落水的一瞬間,河水散開漂亮的、不規則的波紋,是月光的碎片。
別著急,別著急。
她對自己說。
大約又過了一兩分鍾,她聽見腳步聲過來,轉頭。
柳逾白已打完電話,說:“走吧。”
聽出來他的意思,是他要走了。
梁司月將手裏剩餘的幾個小石子一把丟進了河裏,點點頭,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的灰。
她跟在柳逾白身後,穿過了那條石子路,將他送到門口停車的地方。
柳逾白說,不送她上去了,讓她早些休息。
梁司月點點頭,目送他上了車,車門闔上。
她退後兩步,然而車窗卻降下來,他向著她招了招手。
她走到窗前,微笑問道:“還有什麼吩咐麼?”
柳逾白看著她,仍是欲言又止的目光,沉默好一會兒,卻隻伸手,在她頭頂揉了一把。
說出口的是一句吐槽,帶點兒憋不住的情緒,和幾分不大高興的臭臉色:“回去檢查看看,你的驅蚊貼是不是過期了。”
“……啊?”
柳逾白已將窗戶升上去了,留下最後一句話是“回頭見”。
梁司月退後一步,看著他的車駛離了門前空地,轉身將走,卻發現,不遠處似乎已經洗過澡,換了身幹淨衣服的林孟夏,手裏拎著一個超市的塑料袋,正望著她所在的方向,目瞪口呆。
不知道他在那兒站了有多久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
梁司月朝他走過去,然而還沒等她開口呢,林孟夏主動發誓:“我什麼也不會說的!”
“……”把梁司月澄清的話都給堵死了。
梁司月跟林孟夏一塊上樓,電梯裏,氣氛尷尬極了。
突然,林孟夏來了一句,“哦,是柳總讓陳鶴林老師開除的助理吧……”恍然大悟的語氣。
“……”梁司月好想叫他閉嘴。
沉默了一會兒,梁司月決定還是對目前狀況做一些補救,畢竟,事情真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她說:“我是貝斯綺工作室的,你知道嗎?”
“知道啊。”
“貝斯綺的工作室,是柳逾白投資的,你知道嗎?”
“知道啊。”
“那柳逾白等於是我的大老板,所以……”
林孟夏望著她,欲言又止的,仿佛在說,別蒙我了,我又不傻,他摸你的頭,哪個老板這麼摸員工的頭?
梁司月自暴自棄地想,算了,於是,隻囑咐道:“你別告訴昊哥。誰也別告訴。”
“我敢嗎,我還要在這圈裏混呢!”
梁司月被他逗笑,“還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不是帶資進組。”
“別人可能不信,但我是信的,”林孟夏笑說,“退一萬步,說句公道話,出來混的,誰背後沒點資本的支持?重要的是,撐不撐得起這資源。在我看來,你是個很好的演員,至少比我有天賦多了。”
梁司月笑說:“你不要亂吹彩虹屁。”
“好歹吃了你三斤白灼蝦呢。”
玩笑幾句,這事就算是揭過去了。
梁司月時常聽人說,這圈裏爾虞我詐的事情很多,但至少此時此刻,她是願意相信林孟夏的,出於一種莫名自信的直覺。
另一邊。
車開了近一個小時,抵達市裏。
一直在酒店候命的莫莉,上了車跟柳逾白碰頭,並彙報說:準備的禮物已經送給邱老師了,也傳達了臨時更改行程,不能拜訪的歉意。邱老師很遺憾緣慳一麵,叫他下次如果去香港公幹,一定記得去他家裏做客。m.X520xs.Com
“還有,”莫莉說道,“機票已經改簽成功了,現在出發過去時間剛好。”
柳逾白點頭。
莫莉合上記事本,沒有立即回到“待機”狀態,而是往他衣領上看了一眼,委婉提醒,“柳總,那個……”長頸鹿圖案的一個小貼紙,礙眼違和得過頭了。
柳逾白也跟著低頭看一眼,並沒有將其撕下來的意思。
莫莉也就不說什麼了,猜想,一定是某位梁小姐的傑作。
梁司月回房間的時候,在走廊裏和小琪碰上,後者捏著手機,一副打算打電話找她的樣子。
梁司月才想起來,走的時候,忘記跟小琪報備了。
小琪跟著進她的房間,問道:“柳總走了?”
“嗯。”
梁司月出去散步出了一身的汗,還得補洗一個澡,她將頭發紮起來,往洗手間走去。
小琪攔住她,“你腿上是被蚊子咬的麼?怎麼這麼多疙瘩?”
梁司月低頭一看,好幾個小紅包,是剛剛河邊散步被咬的?
可她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到。
梁司月洗臉的時候,小琪站在門口,例行跟她溝通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安排,其實無非也就是日常訓練這些內容。
小琪將她房間的垃圾帶出去,叫她早些休息,花露水記得噴一下。
梁司月洗完澡,做完繁瑣的護膚流程,去床上躺下,看了看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