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曆1911年1月7日,農曆辛亥年冬月初八
關北城難得是個大晴,還沒亮,長寧街兩旁的商戶和住家就早早的在大門前掛上了紅燈籠。今是樓家到李家迎親的日子,樓大帥坐擁北六省,和北方大總統是把兄弟,在全國都是響當當的人物,李家曾是北方數一數二的豪商,雖近些年沒落了,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今日的李家,照樣不可看,尤其是和樓家結親之後,誰能保證,李家不會背靠樓家,重新發達起來?
“不過,也虧李家狠得下心來。”
茶樓裏,一個戴著瓜皮帽,身上還穿著前朝馬褂的瘦男人嘖了一聲:“把二房的獨子送給樓少帥當男妻,不是讓李二老爺絕後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坐在男人對麵,臉上架著圓框眼睛,一身格子洋服,手握文明杖的男人道:“要是不狠心,哪裏能得來潑的富貴?據把二房獨生子送進樓家的事情,是李家大老爺一手促成的,這其中的道道,還不明白?”
“你是?”
“一個字,錢!”戴著眼鏡的男子得意的點了點桌子,“李家二老爺沒了,三老爺不成器,這以後李家還不是要靠大老爺?起來,這李大老爺還在樓大帥的軍政府裏掛了財政局副局長的職位,這你還不明白?侄子送出去了,李家就攥在手裏了,又能得了樓大帥的好,一舉三得啊!”
“嘖,他也不怕侄子怨恨他?”
“怕什麼?”眼睛男子哼了一聲,“李家少爺可是不能生的,這樓少帥往後肯定是要再納上幾房,這李家少爺要想在樓家站穩腳,不還是要靠‘娘家’?”
“這倒也是……”
兩個男子的話一字不漏的傳進了背對他們的一個男人耳中,男人勾了勾嘴角,夾起了一個蒸餃在碟子裏蘸了點醋,送進嘴裏,慢慢的嚼著,李家,樓家,北六省,這事,還真有意思。
“少爺?”
坐在一旁的隨從見到少爺這副表情,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每次少爺這麼笑,就證明他的壞毛病又要犯了,跟著他的人準要倒黴。
樓家和李家成親,原本是和廖家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可誰知道少爺在想什麼,非要來湊個熱鬧,連老太爺都沒辦法,隻能任由少爺胡鬧。什麼要去看看“官商勾結”的熱鬧場麵,也虧少爺得出口,廖家三房和五房的夫人,娘家可都是南方政府裏的大員,少爺這句話一出口,不是連自己家都給兜進去了?
廖祁庭斜了正低聲嘟囔的隨從一眼,這栓子年紀漸長,脾氣也見大啊,以往可沒見他這麼多話,果然是見識多了,心就也大了?
將蒸籠裏最後一隻蒸餃送進嘴裏,廖祁庭放下筷子,掏出手絹擦了擦嘴,恩,這家的蒸餃夠味,人都北方人實在,果然夠實在,這家的一個蒸餃,趕上慶豐樓裏的兩個了。
吃過了早餐,廖祁庭叫來夥計結賬,夥計笑嗬嗬的將毛巾往肩膀上一搭:“榮您惠顧,一共是一角三分。”
廖祁庭結了帳,站起身走下樓。遠遠就見一隊騎兵迎麵而來,為首的騎士一身鐵灰色軍裝,巴掌寬的黑色皮帶勒在腰間,肩披黑色的大氅,猩紅的襯裏隨風翻飛。腰間掛的佩劍鑲嵌著金色的手柄,及膝的黑色馬靴錚亮,手中的馬鞭向下一揮,胯-下的黑色駿馬撒開四蹄,濺起了一陣白色的碎雪。
廖祁庭退到路旁,街上的人也讓開了大道,不時有人拱手向馬隊前的年輕騎士道,“少帥,大喜!”
那年輕的騎士直接勒緊韁繩,在馬上回禮:“樓某多謝諸位!”
廖祁庭看得新奇,他見過的軍閥多了,少帥也不少,可像樓少帥這樣的,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關北城的樓家,似乎和外邊傳的,很不一樣啊。
不過,能克死了三個未婚妻,到頭來娶個男妻,不別的,光這一點,就明樓逍這人的確不一般,恩,很不一般。
見少爺又眯起了眼睛,臉上露出了狐狸似的笑容,栓子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不想街上的人越來越多,踩到了身後人的腳,被瞪了一眼,連忙道歉。心裏開始犯嘀咕,果然,他就,少爺這一笑,準沒好事!
樓家迎親的馬隊從大帥府出發,一路穿過長寧街,按照習俗,還要繞過半個關北城,至少一個時左右,才能到李家。
李府從昨就開始忙碌,中庭和前院的積雪都被掃清,大門也被仔細的擦過,連門環都幹淨得發亮。
李老太爺原本想讓李謹言在正房出門,李謹言卻搖頭婉拒了,開玩笑,他答應這門親事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他娘能過個安生日子?堅持在二房等著迎親的隊伍,就足以表明他的態度。嫁進樓家的是他李謹言,他是李家二房的人,樓家的正經親家是他娘!和李家,尤其是李慶昌那房,沒丁點關係!
李謹言也是執拗了,主要是因為李慶昌鬧的糟心事太多了。他清楚,就算他擺明了態度,隻要李家沒分家,他就和李家脫不開關係,可他樂意!至少心裏爽快了,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