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庵道叫傅聿城過去,是跟他聊IationalalCourt,國際刑事法院)模擬法庭中文賽的事。
十月初學校便已下放了報名通知,傅聿城筆試麵試都通過了,綜合分在法律學院刑事訴訟法專業排第三名,在兩位研二學生之後。一共7個注冊名額,國際法學院和法律學院各占3個。法律學院內部,3個報名資格分別給了排在傅聿城前麵的兩位研二學生,以及一個民商法專業的學生。
“鄭院長帶的那個學生有事不能參加了,院方決定按照筆試麵試總分往後推移,把名額給你。”梁庵道遞給他一張單子,“其他6個學生已經在開始做準備了——這是國際法那邊的指導老師開的參考資料,朱文奇、馬爾科姆和伊恩·布朗利的國際法相關著作自不用說,《羅馬規約》,以及適用的《犯罪要件》、《程序和證據規則》這些都得滾瓜爛熟,ICC、ICTY、ICTR等法庭的相關案子也得熟悉。3月交書狀,4月去北京打正賽,時間不多了,你抓緊吧。”
傅聿城鄭重應下。
梁庵道笑說:“去年的冠軍是咱們隔壁的政法大學,我校就得了第四名。雪恥之戰啊,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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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城冬天很少下雪,下也隻那一陣,沒湮沒路麵便已讓飛轉的車輪碾得化去。空氣隻有濕冷,天也陰沉,拖長了總捱不到晴好的日子。
傅聿城領著行李回家,在小區裏碰見正看著小孫子在沙坑裏瘋玩的樓下石阿姨。石阿姨是多年鄰居了,傅聿城記得自打記事起就吃過她喂的糖。
石阿姨有倆兒子,一個工廠上班,一個做小本生意。小時候傅聿城還同他們玩過,但後來他進了重點高中,便與這對早早輟學的兄弟徹底分道揚鑣,隻逢年過節上門問個好。早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聊兩句便無話可數,隻剩大眼瞪小眼的尷尬,所以後來他們之間默契地發展出了一套“三步走”的客氣話,每逢在樓道裏碰見,便將其發揚光大:“回來了”、“吃了嗎”、“下去買點兒東西,有空來我家坐坐”。
但跟石阿姨,傅聿城能聊得久些,大約長輩們都有一種不管小輩聽與不聽,都能單方麵把天聊下去的本事。
傅聿城摸一摸口袋,摸到幾個糖球,好像是元旦那陣宿舍門口舍管阿姨發的。他把糖衣剝了,喂給石阿姨的小孫子。傅聿城手關節凍得泛紅,碰一碰小孩兒含著糖球而鼓起來的紅撲撲的腮,也是冰涼的。小孩兒似不覺得冷,拿著小鏟子往紅色塑料桶裏鏟沙,哼哧哼哧不亦樂乎。
石阿姨嗬嗬笑,“他倒是喜歡你。”
“天冷,您還是早點進屋去吧。”
“屋裏也冷,待不住。外麵玩玩也好,小孩兒抗凍。”石阿姨手裏也沒閑著,拿著手機和筆,捏著一個卷了頁的薄皮本子,往上麵謄抄數字:她平日裏愛買些彩票,雖然數額都不大。聽說小中過,上千塊錢,自那以後就更入迷了。
石阿姨說:“小傅,這一陣你媽媽咳嗽很厲害,持續老長時間沒好,你要不帶她去醫院瞧瞧?要隻是感冒還好,萬一……”
“我知道了,謝謝您石阿姨。”
“有什麼謝的,晚上來阿姨家吃飯吧。”
“要有空我一定去。”
上了年代的老小區,沒裝電梯,不知誰設計的樓道,完全封閉,沒開氣窗,常年累月都得開著燈。前兩年傳出過拆遷的風聲,到今年又漸漸消停了,大家又得捺下浮躁的心情,投入到日複一日,枯燥乏味的日常之中。
傅聿城家在六樓。
停在門口,抬手敲門,片刻便聽裏麵傳來趙卉的聲音:“來啦。”
猜想該是兒子回來了,趙卉沒一點防備地拉開了門,她穿一件藍底白碎花的圍裙,手裏還捏著一把蒜。
傅聿城脫衣換鞋,要去廚房幫忙,又被攆了出來。家和學校都在崇城,但離得遠,傅聿城通常兩到三周回一次。他慣常會先檢查家裏有沒有要修繕的地方,這回發現客廳裏掛畫的釘子似有些鬆動,便先找來錘子敲打。
傅聿城站在沙發上,聽見廚房傳來一聲咳嗽,“……石阿姨說您這一陣總是咳嗽。”
“變天感冒了而已。”
“年後去醫院看看吧,也放心。萬一是複發……”
“哪會複發,都快四年了。”
“您別諱疾忌醫。”
趙卉隻說:“你別管了,我有數。”
傅聿城把釘子釘牢,收拾好工具,往廚房去瞧了一眼。
趙卉做事井井有條,不喜別人插手添亂,便囑咐兒子回屋去看書——他都讀研了,她還拿他當高中生一樣。
傅聿城回自己臥室,把從學校圖書館借來的國際法著作拿出來看。冬天室內,多坐一會兒就覺得冷。讀高中的時候,家裏就一台空調,裝在傅聿城的臥室裏。後來,傅聿城去外地讀書,堅持把那台空調挪去趙卉臥室了。
“阿城,客廳有取暖器,你提過去用!”
傅聿城應了一聲,但並沒動,將椅子蹬遠,腳搭在書桌上,拿著書,逐頁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