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有整個白日呢。”寶寧道,“我去叫水,你洗個澡,睡一會兒。”
“不用。”裴原攔住她,搖搖頭,“沒那個時間。要點兵,祭旗,安排糧草輜重事宜,整個白日都不一定夠用。我是怕你擔心,回來和你說幾句話,馬上就得走。”
寶寧的眼睛漸漸紅了。她現在敏感多思,嘴上說著裴原討厭,但心底裏一刻都不想和他分開。
還是這樣前路難測、生死未卜的分開。
裴原說得輕巧,但到底是打仗,是兵刃相交。不死人,怎麼會贏?
這一切實在來得突然。
裴原歎氣抱住她:“你哭什麼,都要當娘的人了,還總是哭,長不大一樣。我向你保證,最多五日,我一定就回來了。”
他按著寶寧的肩膀和她拉開距離,麵色嚴肅一些:“寧寧,別忘了你的身份,你是王妃,我若走了,這城裏身份最高的就是你了。你要爭氣一些,現在掉兩滴淚就算了,當著外人,千萬不能這樣。”
寶寧抿唇看著他,裴原無奈地用拇指蹭蹭她眼皮:“再說了,有什麼好哭的。”
寶寧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大戰在即,她不應該這樣擾亂裴原的心神。但她實在是被裴原慣壞了,這麼久時間,她生活在幾乎無憂無慮的狀態下,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忘記了該怎麼克製自己的情緒。
“我知道了。”寶寧勉強笑了下,“你放心去吧,我在家等你回來。”
裴原揉了把她的頭發。想再說些什麼,但看了看天色,實在沒有時間。
“我走了。”
寶寧“噢”了聲,調整好心緒,笑著衝他揮揮手:“你去吧,我看見那邊有人來找你了,好像是錢峰將軍。”
裴原囑咐道:“留了陳珈給你,外頭有什麼動靜你都別怕,也別出來,好好養好身子,別亂折騰……”
他威脅:“若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就……”
寶寧問:“你就怎麼樣?”
裴原想不出狠話回答,半晌後放棄,無奈地掐掐她的臉:“乖乖的,別讓我在外頭還心神不寧。”
寶寧悶悶“嗯”了聲,上前抱了下裴原的腰,而後鬆開:“你也要保重身體……”
裴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他現在身體與正常人無異,但到底餘毒未清,什麼時候還會毒發,誰也說不清。
裴原沒搭這個話題,隻是推著寶寧的肩膀讓她往屋走:“回去再睡會。”
他看著寶寧一步三回頭地進了屋子,直到她關上房門,才轉身離開。
……
酋時正,城門大開,大軍準時出發。
寶寧帶著圓子站在城樓上遙望著他們離去。
三萬將士排成整齊的隊列出城,從四門分出,每門也各走了小半個時辰。
暮色映著白雪,馬蹄走過留下淺坑,士兵們個個挺直胸背,鎧甲反射著金色粼光。隊伍如同一道黑色的長龍般,跟隨著最前方的黑色繡金虎大旗,慢慢地走遠了。
寶寧沒有找到裴原的身影,他許是沒從這個門出城,她是背著他來的,撲了個空。
短暫的失落後,寶寧打起精神來,深深吸了口氣。
旁邊傳來劉嬤嬤輕輕的聲音:“王妃你看,去打仗的這些,大部分都是些小夥子呢。”
寶寧道:“聽說以前戰事緊的時候,壯年的士兵戰死,補不上缺口,即使□□歲的孩子也要上戰場。”喵喵尒説
圓子問:“士兵戰死了,他們的家人怎麼辦呢?等不到他們回來,該有多傷心。”
寶寧和劉嬤嬤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麵麵相覷一會,劉嬤嬤拉著圓子的手往石階處走:“圓子餓了嗎?咱們去吃飯好不好,今晚吃肉肉。”
圓子說好。
寶寧笑了下,拎著裙擺跟著走下城樓,下到最後一級石階的時候,遠遠瞧見個慌張跑過來的守城士兵。那士兵也瞧見她,好像更慌張了,趕忙住腳站好,行禮道:“給王妃請安。”
寶寧問:“你來遲了?”
換崗的士兵剛剛離開,看他這樣子,明顯的錯過了班次。
蔣盛緊張地咽了下唾沫,忽的跪下道:“請王妃恕罪!”
寶寧蹙蹙眉,被他嚇了一跳,擺手道:“罷了。”
她沒多說什麼,提步走向不遠處等著她的劉嬤嬤和圓子,一同朝王府走去。
蔣盛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
……
在這裏見到寶寧,他實實在在地心虛了一瞬,不是因著換崗時遲來,是因著,他在一刻鍾前,剛剛接受了一個本該嚴詞拒絕的請求。
一個叫王查的人找到他,塞給了他一錠銀子,讓他在夜深城門已關時,偷偷將他放進來。
軍令三令五申,明確禁止這樣的行為。蔣盛答應了王查的請求,也覺得擔憂害怕,但是,一錠銀子的誘惑太大了,更何況,這並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
隻是放進來一個人而已,城中有十幾萬的守軍,還有三千堪稱周朝最精銳騎兵的奔狼軍。
就算放進來一個探子,又能惹出什麼亂子?
蔣盛答應了他。
……
打了三更鼓的時候,蔣盛輪完了這班崗。
與他一同的士兵已經困倦得不行,著急地要回營房睡覺,蔣盛找了個要如廁的借口,從中溜了出去,到達他和那個叫王查的人約定好的西北牆角,口中發出幾聲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