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成明家就住鎮區的東北角,從一條煤渣鋪的便道進去,跨過橋、沿路兩邊一溜的平瓦房。
沈淮不知道譚啟平在辦公室裏跟熊文斌說的那番話,他看著水泥橋很陡、很窄,就讓小褚將車停在橋這邊,他與何清社、黃新良、小褚一起,手提著慰問的年貨,走過橋去。
“沈書記,楊成明家就在裏麵第三埭。”黃新良跟楊成明在梅溪中學共事過六年,認得楊成明家,走上陡橋,先把楊成明家的方位指給沈淮看。
橋下的通塘河水渾濁不堪,黑裏泛著白沫,有淡淡的腥臭味漂上來,不過顏色比以前好像是淡了一些,沈淮問褚強:“織染廠那邊,這幾天還排不排汙染了?”
“白天老胡跟我時不時的會去看一眼,倒沒有見排汙。”褚強說道。
沈淮點點頭,關鍵還是要監督織染廠上環保設備並用起來。
走出來,叫冷空氣一吹,沈淮的心情就痛快了許多。
雖然譚啟平跟他“父親”接觸後,很可能會直接影響到對他的感觀,也很可能對他以後的仕途發展冷漠下來,不會再給予強力的支持,但沈淮冷靜下來想,他已經是梅溪鎮黨委書記了,他已經擁有去經營、改善這片土地的決策權,他接下來踏踏實實的為這片土地去工作、去奮鬥就是了,又有什麼不滿意的?
即使譚啟平從此之後會對他冷漠,但顯然也不可能踏他兩腳,就算不再把他視為心腹,也不可能會直接把他踢出圈子去,那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站在橋頭,沈淮籲了一口氣,與何清社、黃新良、小褚往裏走。
過了橋,才看到沿河堤往兩側也是煤渣子鋪的便道,兩邊人家養了不少土狗。這些土狗可不認黨委書記、鎮長或者黨政辦主任什麼的,看到陌生人過來,就前堵後追的吠叫起來,黃新良在前麵領路,小褚在後麵提防著這些土狗撲上來,拐了兩個小弄堂,才到楊成明家。
楊成明家是三間平磚房,跟前麵人家的後牆圍出一個小院子,臨巷子的院牆石灰剝落,簷頭還有枯草垂折下來。
推開院門,楊成明正在院子裏監督他讀小學的女兒寫作業。
雖然在太陽心下,外麵的氣溫可不高,沈淮穿著羽絨服小跑步過來,都覺得手腳有些僵。
小女孩子端了一把椅子在院子裏,人坐在小板凳上寫作業,身上穿著舊棉襖,圓滾滾的,小臉凍得白生生的,是羞澀的小女孩子,寫作業時正走神,轉臉看到沈淮從院門外探頭進來,眼神碰上,臉就都羞紅了。
楊成明轉到鎮衛生院,沈淮去看望時,見過這小姑娘,笑道:“小璞在寫作業呢?”小姑娘羞紅著臉不吭聲,隻是點點頭。
楊成明轉過身來看到黃新良領著沈書記、何鎮長進來,嚇了一跳,不過他臉上的紗布沒有全拆,張嘴說話不方便,指了指嘴,抱謙的笑了笑。
楊成明的妻子聽著動靜跑出來,手裏拿著一雙筷子,滿臉驚訝,嘴裏還塞著飯菜,嗚咽了說道:“沈書記、何鎮長怎麼過來了?”
“本來打來今天再去衛生院看望楊老師的,不過聽說楊老師堅持要今天出院,就隨便過來走走,”沈淮笑著說。
何清社看著楊成明的妻子還在吃飯,疑惑的問道:“都三點鍾了,怎麼才吃飯?”
“中午把成明接回家,倒是把中午飯給忙忘了,這時候才覺得肚子餓。”楊成明妻子把嘴裏的飯菜咽下去,不好意思的說話,與楊成明一起請沈淮、何清社、黃新良還有褚強進屋坐。
楊成明的家很簡陋,三間平房外搭了一個廚房間,楊成明夫婦加女兒跟楊成明的父親住在一起。堂屋裏的泥地給腳磨鞋踏的蹭得發亮,冷嗖嗖的,除了方桌、米缸外,堂屋裏就放著兩輛舊自行車。
楊成明的妻子正在吃飯,飯菜都擺在桌上:一碗黑青菜煮粉絲,一小瓶乳腐,一碗茶水泡飯——這差不多是梅溪鎮典型的清寒生活。
楊成明的妻子把碗筷收拾掉,因為楊成明不方便大聲說話,又趕回來陪同聊天,當楊成明的翻譯。
沈淮還是在路上聽何清社說,才知道楊成明的妻子也是梅溪鎮小的職工,叫張秀雲,以前是大城市的姑娘,嫁到梅溪鎮來,人長得清秀白淨。
楊成明的女兒一直在外麵寫作業,一會兒就有同學來找,聽著外麵說話,是約她一起到鎮上去買衣服。
楊成明的女兒在外麵回同學說:“我爸今天剛出院呢,我不去逛街了。你們去吧,下回再陪你們去。”楊成明妻子張秀雲聽著話,就走了出去,一會兒又聽見楊成明的女兒在外麵小聲的說:“爸爸跟爺爺都還要買藥吃呢,我就穿這身衣服過年沒關係……”
楊成明難過的轉過臉去,沈淮聽了心裏直泛酸。
楊成明夫婦收入加起來每月也有七八百元,在梅溪鎮不能算好,也不算太差,應該有能力過年給女兒添一身新衣服。不過楊成明的父親身體一直不好,是個藥罐子,又沒有單位報銷,所以楊成明的家境在教師都算是窮困的。
沈淮與何清社坐了一會兒就走,除了慰問的年貨外,還讓黃新良留下四百元慰問金,這差不多是鎮上能給的最高標準了。